两个满腹牢骚的大男人一凑到一起就喝个没完没了,拉个没完没了。可显然两人一直拿不定主意,不晓得何去何从,该往哪儿走。牢骚就是牢骚,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发发就行了。两人都没当真,继续一如既往,过着朝九晚五、三点一线的上班生活。寒暑假的时候,怀远也去过别的地方打工、扛活儿,赚点外快。二横也帮别人抄抄写写,赚份辛苦钱。两人都是生活负担重的勤快人,有责任心的好男人,总要想些办法多赚些钱,让日子好过一些,最起码叫妻儿老小能吃好一点儿,穿几件时兴衣裳吧。自个儿吃苦受罪不要紧,不能亏了老婆,苦了孩子。这就是普通人最朴素的生活逻辑。
酒不醉人人自醉,鬼不迷人人自迷。怀远灌了一大口啤酒醉眼朦胧地说:“咱这两老婆国企改制,自谋出路。这改的啥制,出路又在哪儿。”二横跟着灌了一大口说:“这是大势所趋,非人力可挡。你说也怪啊,这可是国企,看着好好的,咋说倒就倒了。”怀远说:“好个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早就烂到根子上了,跟纸糊的没啥区别。原先还能将就混一混,风浪一来就散架了,现了原形。”二横说:“那你往后有啥打算。”怀远说:“能有啥个好办法,早就开始摆摊了,啥都卖过。”二横说:“老婆不想摆摊了,成天被城管追来撵去的,不是个长久之计。我跟老婆商量过了,准备在家门口开一个小饭馆,要不咱俩合开吧。”怀远想了想说:“咱俩离的不远,回去跟老婆说说,先见个面谈谈,看人家俩合得来不。”二横自信十足地说:“我觉得没啥大的问题,弟妹我见过,老实疙瘩一个,啥都听你的。你嫂子你也见过,也不是啥惹事生非的厉害人,应该能合得来。”怀远叹了口气说:“也只好这样先干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最近李晓有些烦闷,王凌正好也有些烦闷,就动员婆姨、娃娃去青岛、烟台、大连转一圈,吃吃天然无公害绿色海鲜大餐,看看不一样的海岛、海滩。最近,他歇了炒股的心,想做点儿学问,想来想去,决定研究研究渤海湾的兴衰变迁,研究研究北洋往事。李晓想了想觉得不错:“是个好主意,我把公司的事情交待清楚就能走了。爷爷、奶奶最近很康健,咱一家三口出去转一转也好。”王凌跟怀远打了个招呼,叫怀远租辆好点儿、大点儿的车,开车来飞机场接站。一出接机口,怀远就迎了上来,又是拎包,又是推车,热情得不得了。
一行人上了辆天津大发,直奔定好的酒店。休息了一会儿,一行人就坐上面包车去了主城区,远观、近看红顶屋。李晓觉得跟外滩相比,有不一样的异国风情。王凌忙前忙后给妻儿拍照留念,怀远给大家伙儿做向导,介绍青岛的百年历史。学历史的说古那都是一套一套的,听得大人、小娃开心不已。逛累了,他找了家当地知名的海鲜餐厅,叫这一家人敞开尽情吃这一顿大餐。一家人吃得很开心,吃得怀远直肉疼。王凌吃完还意犹未尽,直说自个儿没吃饱,又要了一大碗海鲜馄饨吃了才罢休,叫婆姨狠狠瞪了好几眼。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稍微转了转,送婆姨、娃娃回了酒店上了楼,两人跟司机师傅说好明天几点来接人,就叫人家回去了。两人打了辆车到了海滩,王凌瞅见一溜的夜市大排档很壮观。怀远带他去了个地方,远远就瞅见有个人招手,王凌凑近一看:“这不是二横吗,他咋来了。”他转头瞅了怀远一眼,怀远挠了挠头,讪讪地笑了笑,二横一脸尴尬支支吾吾地说:“王凌,还记着呢,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快忘了。”
王凌找了个板凳坐下,半晌没吭声,只是呆呆地望着夜色下黑沉沉的海面出神:“怀远脾性真好,跟这种人都能和好如初,不怕这人暴起捶人吗。也对,我们都大了,都沉稳了,那些青春的躁动过去了,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放下,放下,放下才会没那么多负累,轻装上阵,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再说,人家吃了闷亏都能不计前嫌放下,自个儿当初可是捶痛快了,有甚放不下的。人啊,百人百性,做人也要有容人之量,眼里揉不进沙子也不见得就是甚好品性。眼窝里进了沙子,吹一次、冲一冲也就行了。这两人如今还穿上一条裤子了,这个不能忍,得治。”
他看着怀远忙前忙后招呼上菜上啤酒,一脸平静地说:“好了,好了,都坐吧。干站着,瞅着难受。来,一人一大杯你们青岛鲜啤,干了。”他仰起脖子,一口气把酒干了,怀远瞅了二愣一眼说:“干了,痛快些,磨蹭啥,别愣着了。”二横一仰脖把酒一口气干了,怀远也不落后,干掉了杯中酒。
王凌说:“这些年没见了,老实交代,你俩甚时候好得穿上了一条裤子。”二横结结巴巴交待了半天,王凌才听明白:“二横婆姨下岗摆了个摊子做针头线脑的小买卖,二横去帮忙拾掇拾掇。城管来了,怀远正好路过那儿,就搭了把手,帮了把,一来二去就常来常往了。”
王凌感慨地说:“如今你俩的婆姨都做甚着呢。”怀远一脸愁苦地说:“厂子效益不好,发不出工资,前些年就下岗分流了。”二横说:“前两年就下岗了,一开始在服装市场站柜台。后来我跟怀远商量着合伙开了个小饭馆,两家人就打理那点儿小生意。”王凌皱了皱眉说:“那你俩如今混得咋样吗。”二横说:“都不咋样,怀远跟我就是上上课,没个外快。娃娃上学了,费钱得很,日子过得都挺紧巴。你说咱这些学历史的,换个工作咋这么难。有门道的还行,当官的当官,下海的下海。有实权、能办事的也还过得去,象我俩这样的,高不成,低不就,端个铁饭碗混日子罢了。我俩都不算是本地人,我家是随厂搬迁过来的,怀远家情况你也清楚,都死不死、活不活的,将就着过。”
怀远说:“快别说了,干一杯。不说这些烦心事儿,凌子好不容易大老远来了,高高兴兴陪他过几天畅快日子。今日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喝凉水。干了,干了。”三人又干了一大杯冰镇啤酒,尽拉些有趣的事情,把那些烦心事儿统统抛在脑后。
沉思良久,瞅见两人也喝得差不多了,王凌说:“咱找个好地方唱唱歌,放松放松。”二横说:“我带你们去,有个好地方,环境音响不不错,挺上档次的。”三人打了辆车去了二横说的好地方,王凌唱了几首歌,觉得还将就。三人轮着吼喊,相互敬酒,尽情释放心中的烦闷。
瞅着差不多了,王凌郑重其事地说:“我有个想法,不晓得你俩愿不愿意。就问你俩一个事儿,你俩愿意离开青岛吗,或者愿意自个儿带娃娃,叫婆姨离开青岛外出打工吗。”怀远没二话:“到哪儿都行。”二横沉思良久说:“这是大事,这两天跟家里人商量商量再说行不。”王凌嘿嘿一笑:“这有啥不行的,确实是大事儿,得跟家里人好好商量商量。怀远,你也一样,别耍二杆子,不当回事儿。”三人又唱了几首歌,喝了点儿,就各自回家。王凌回了酒店,婆姨、娃娃已经睡了。他悄悄洗了个澡,摸黑上了床,酒劲上来,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家三口一路游逛过去,坐够了轮船,吹够了海风,才坐飞机从大连直飞回了上海。这十来天,李晓玩了个尽兴,心情舒畅地去打理公司做生意买卖去了,王凌留在家里写点儿东西,接送娃娃上兴趣班,做茶打饭,侍应一家老小:“爸妈过来住了几天,又回镇北了。这不炒股了,日子过得就是轻松、愉快。挺好,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