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耕文明的时代,商业就是个零和游戏,长期经商的人算总账其实是无利可图的。那个时代,把钱借给别人,从来就不是为了利息,而是有别的目标。有一个耳熟能详的经典故事,故事的名字《白毛女》。有个财主,叫黄世仁,看上了村子里最栓整的青春美少女喜儿,喜儿不待见油腻大叔,喜欢上了村里最靓的仔。油腻大叔心生一计,恰巧那几年连年干旱,早灾刚过,涝灾又起,蝗灾过境,颗粒无收。黄世仁借机哄抬粮价,高利借粮。忍不了饥荒煎熬的杨白劳咬牙借了几斗米,勉强度日。可利滚利,驴打滚,忍痛含泪把地卖贱卖了,欠的钱还没还清。债台高筑,新打的粮交了利息都不够,一眼看到头,这债这辈子还不清了,这日子没法过了。风雪交加的大年夜,黄世仁上门逼债讨利息,杨白劳没钱还债,恳求宽限。黄世仁说,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拿喜儿抵债,从此两不相欠。成了一家人,地也发还给你杨家,从此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老太爷生活。杨白劳万般无奈,答应了。喜儿心里早有人了,芳心暗许,哪肯嫁给油腻大叔,连夜逃进深山,满心想着后生进山来找他,从此过上好日子。哪成想,后生以为黄世仁逼死了喜儿,一心想学本领,报夺妻之恨,一咬牙、一跺脚,离家出走了。杨白劳没了指望,万念俱灰,上吊死了。到头来,黄世仁竹篮打水一场空。喜儿在深山老林中艰苦度日,日夜思念靓仔来找她,过上好日子,愁白了头发,又不敢回村去看看。后生拉起一支队伍,杀回了村子,杀了黄世仁。他听说了白毛女的故事,心存侥幸,想着喜儿当初可能没死,于是去深山找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已变成白毛女的喜儿,悔恨交加。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有情人终成眷属,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高利贷从来图的就不是利息,而是要叫你倾家荡产,卖儿卖女。再讲一个故事,名字叫《半夜鸡叫》。有一个财主,叫周扒皮,他家有一个长工叫高玉宝。东家跟揽工谈好工钱,管吃管住,提前发一年的工钱养家。周扒皮日夜思谋咋样执行这份劳务合同,工钱已经给过了,少不了,那就降低伙食费,不置办新被褥,冬天不生火,节约开支,省下的就是赚下的,好主意。那就半夜学鸡叫,叫揽工汉们少睡觉、多干活,提高工作量,增加收入,这也能多赚钱,好主意,就这么干了。这个事情叫高玉宝觉察到了,就告诉了工友。工友们气坏了,东家违约在先,要罢工维权,一群人找东家理论。东家说,罢工,行,不干,行,退钱走人。长工们蔫巴了,钱早寄回家,过日子花了,没法退。东家说,有两条路,一条工钱算借款,立字据走人,一条继续打工,别说那些破事儿。一部分人走了,一部分人坚持了下来。走了的背上了高利贷,走上了杨白劳的道路。没走的一部分干完再不来了,一部分出去找不到打工的地方,又回来给周扒皮打工。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高利贷所图的有土地,有喜儿,还有做牛做马的劳工。高利贷要的结果是人身依附生命权。
高利贷黑心黑到头了,那低利贷、零利贷行不行,历史告诉我们,也不行。讲一个明末李自成的故事,那时候,流行一句话,吃他娘,喝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口号很振奋人心,可后果很严重。李自成被多尔衮撵成了狗,成了丧家之犬。累成了驴,成了逃跑皇帝,一路败北,被个地主老财土包子杀了。一代枭雄客死湖北九宫山,那可是他的地盘。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再能打的英雄、豪杰、好汉也敌不过砖头,架不住菜刀。那些吃不上饭,得了好处,得了土地,免费零利息借贷的流民哪去了,去吃他娘,喝他娘去了,打土豪得钱粮去了。既然不纳粮,分到手的地荒着也没负担,不干活儿,跑跑腿、摇摇旗、吼喊几嗓子,就能过去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幸福生活,谁还苦哈哈地在地里刨食吃。农活儿从来都是一件遭罪受苦的事情,没有那么轻松惬意。多尔衮一来,跑马圈地,心甘情愿也好,心不甘情不愿也罢,不情不愿可又没办法也行,反正吃不上、喝不上的流民继续老老实实种地来了。多尔衮不需要他们跑腿、摇旗、吼喊,只需要他们老老实实种地、纳粮。在李自成与多尔衮的利息大战中,李自成完败,多尔衮胜出。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零利息行不通。利息高了、低了都反人性,需要维持在一个合理水平。在商业文明的时代,这个问题迎刃而解。市场会让利息自然波动、调整,公开的自由市场,充分的自由竞争,会让利息处于一个合理的水平,那又是一个另外的话题。那个时代,流动性很重要,自由更重要,信用最重要。”
王凌临走前卖掉了这里的房子,虽然这里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记忆,他也没什么不舍得的:“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吧,上海是自己的根,镇北是自己的源,大概率是不会再来了,留之无益。那两个坏怂货最近又不晓得去哪儿放浪形骸去了,还美其名曰自由随性。也别说,这两人的生意买卖做得风生水起,没败过家,五毒俱全又片叶不沾,还真是神奇。可以说,天才型选手是不可理喻、不可思议的,用在这两人身上,最贴切了。这可不能告诉这两坏怂,不然还不飞上天了。能行人什么都能行,自个儿也不差,不然能想到一搭、玩到一起。这些年,歌唱得有些专业的韵味,文章也写得有了些深度。文思俱佳,中文、英文写作都得心应手,想想还是有些小得意的。”
王凌没想到戴维会专程来送他。戴维坏笑着说:“意不意外,惊大惊喜。”王凌没好气地说:“不好好管大人,管娃娃,管生意买卖,跑我这儿来干吗。”戴维一本正经地说:“好兄弟难寻,你要回去了,婆姨、娃娃一大堆事儿等着你,再没可能这么自由随性了,这些年你这光棍生活过得不惬意吗。”王凌悠然地说:“还行吧,这不属于我,我的心在上海、在镇北。风往北吹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儿。如今南风又起,我该回去了。”戴维说:“不遗憾。”王凌说:“不遗憾。”戴维说:“不后悔。”王凌说:“不后悔。”戴维说:“那还等啥,走吧,再不走,赶不上飞机了。”王凌一激灵:“你个坏怂货,就晓得逗人取乐,没个正形,赶紧的。”
两人拎着打包好的行李,戴维开车送他去了机场。进了安检门,他跟戴维挥了挥手。踏上了返程飞机的舷梯,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透过舷窗,看着脚下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的广袤大地,在心里说:“再见,我住了四年的地方,再见,我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