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慢悠悠地剥皮、剪头、打火,点上一根雪茄惬意地抽了一口说:“凌子,你也来一根咋样。”王凌说:“纸烟还行,雪茄还是算了,抽不惯。”王志不晓得从哪儿摸出一盒“万宝路”说:“那你抽这个。”王凌抽出一根点上,美美吸了口,熟练地吐了一个烟圈。王志惊讶地说:“好,很好,可以啊。”王凌笑了笑说:“我们全家人都抽烟,男女老少都抽,没瘾头,平时不咋抽。”王志说:“我听说中国式的家长管得挺严的,你父母不管你吗。”王凌说:“管也不管,我跟小舅偷偷抽着玩,大人管不了。老师,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不孤单吗。”王志说:“还行吧,你先坐,随便看点儿什么书,我去洗个澡。”王凌羡慕地说:“还是老师待遇好,在家里就可以洗澡。不象我们,在大澡堂子里洗澡,有时候还得排队。”王志说:“那你往后就在我这儿洗。”王凌惊喜地说:“那太好了,这下不用挤,不用排队了。”
等老师洗完出来,王凌迫不及待地进去洗了洗,其实主要是想洗洗头:“这两天不晓得咋回事儿,头皮痒得厉害。”他打开花洒喷头,脱光光冲了冲,拿起老师香喷喷的洗发水,挤了点抹上,用劲儿揉搓挠抓,爽得心里直冒泡。在身上简单打了一遍香皂,搓了搓、冲了冲,摸着流过光身子温热的清水,他感觉这样洗澡跟泡在澡堂子里洗相比有一种不一样的清爽跟惬意。他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这种有卫生间的感觉:“人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腐朽堕落的生活谁心里又不想呢,反正我就是喜欢。”
他洗好、擦干、穿戴齐整出了卫生间,老师招呼他过去吃饭。两人喝着红酒,切着牛排,啃着面包。王凌听老爸无数次提及过,刀叉用得不熟练,可咋用还是晓得的:“知识就是力量啊,书上啥都有。老爸懂得真多,万事通啊。”他心里有些发笑,不自觉就带了出来。王志说:“凌子,笑什么呢,这么高兴。”王凌一激灵,赶紧回过神来,正襟危坐说:“老师,我想起了我的父亲。”王志说:“你能跟我讲讲你的家人吗。”
王凌毫不犹豫地说:“当然可以。”他学说了一遍黑家史,听得洋老师一愣一愣的。听完他讲的故事,王志喝了一口红酒说:“凌子,你的家人了不起。”王凌说:“没什么,苦难都会过去的,一切磨难都是值得的。”两人畅聊了很久,王凌才跟老师告别回了宿舍。
打那儿起,王凌时常会给洋老师送些有中国特色的小东小西,剪纸、皮影、小银饰,红枣、柿饼、牛肉干,外婆亲手做的羊羔毛坎肩,老妈亲手织的围巾。洋老师乐得直夸王凌家人的手艺好,说有空跟他回家看看。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忘年交的朋友,王凌时不时拿些巧克力、面包、奶油蛋糕什么的给宿舍的人品尝,吃得舍友们直叫:“凌子,好人啊。”在老师那儿,王凌瞅见很多英文小说、报刊杂志,历史专业的书更多,他是见啥、拿啥、读啥。没多久,两人还自拉自弹,唱起了英文歌。
一年多下来,王凌跟怀远去了不少次小齐家,也知晓了他家的不少事情:“李耀在工厂里当总工,如今厂子里技改的事情多,晚上也要赶工。他有时还要带班,晚上都回不了家。”一个周末,李耀带着娃娃去逛公园,提前就跟怀远说好,叫他把王凌也叫上,说人多热闹些。小齐在公园里跑来跑去,拉着怀远陪他用头顶汽球玩,李耀跟王凌走在后面。李耀说:“凌子,这一年多,多亏了你跟怀远陪着小齐,你看,他开心多了。”王凌说:“耀哥,没事儿。小齐挺懂事的,人又聪明好学,将来肯定有出息,你就放心吧。可你也知道,下学期,我们就要去实习了,可能没办法保证来照应小齐。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俩都是校文学社的,我跟学弟、学妹们谈过了,他们有愿意过来陪小齐的。如今我有一辆自行车,借给他们用,也便捷一些。”
李耀感激地说:“你费心了,凌子,你家是干啥的,咋感觉你跟一般人不太一样。”王凌笑着说:“耀哥,我们家可复杂了,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你得耐下性子听,这个故事要从我们镇北成立了一个文学社说起。”他把家族历史捡能说的简单学说了一遍,说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才说完。
李耀感慨地说:“是挺复杂的,相对来讲,我的经历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离婚单身汉的故事。跟你父亲的经历有点儿类似,只是没他那么幸运。我被打成牛鬼蛇神,下放去劳改农场的时候,小齐他妈就跟我离了。那会儿小齐只有两三岁,我只好把小齐送回了青岛老家。为啥跟怀远投缘,也是那天听见了他的乡音,感觉挺亲切。回来以后,我就把小齐接来了。他刚来京城,不太适应,也没什么朋友。幸亏有你们这两个大哥哥、大朋友,他才能健康成长,如今他也交了不少朋友,就是上学晚,在班上年岁大了些,如今也好些了,你俩辅导的好,成绩上去了,托人说情跳了一级,学习还能跟上,你俩功不可没啊。”
王凌说:“耀哥,这些就别说了。我俩也是在参加社会实践活动,增长见识阅历。这比上学念书强得没远近,是书本上咋学也学不来的。我还要谢谢耀哥这两年的指导呢,跟着哥到厂子去了几次,收获也很大。”李耀笑了:“咱就都别客气了,你们这两个小兄弟我交定了,往后有空就常来常往,小齐将来还要仰仗你俩照应呢。”
小齐跟两位大朋友玩够了,李耀找了个本地菜馆,四个人去吃了顿可口的饭菜,喝了点儿啤酒。王凌跟怀远回了学校,李耀领着小齐回家。王凌说:“怀远,要实习了,别再去找工作勤工俭学了。如今大舅回来了,老给我钱。我存的钱不老少,够咱俩花一阵子的。”怀远沉思半晌说:“能行,我听你的。家里日子比原先好过多了,能卖点儿东西换点儿钱。耀哥给的也不少,没原先那么紧张了。”
另一个周末,王凌带着怀远跟社长、方琴一共七八个人去了舞厅。社长要了些啤酒,一伙人傻子一样看人家跳,社长带着方琴下了舞池。怀远说:“社长跳得真起劲,方琴跳得真好看。”王凌凑到他耳朵上说:“呦呦呦,我们怀远也懂得欣赏美女了。”怀远脸一红讪讪地说:“别瞎说,我是就事论事,快看吧,认真些,不会跳,社长又该唠叨了。”
去了几次舞厅,社长又偷偷请来朋友在社里活动的地方教了大家伙儿几次,也就差不多了。王凌跟怀远都学会了,能下场蹦哒了。学校确定办晚会,文学社的人选了四男四女八个人跳迪斯科,社长谓来朋友编舞、定曲、定装,社里的人一致说“巴比伦河”好,好听有品味,服装定下来蝙蝠衫、紧身裤、黑皮鞋。王凌带着怀远给两人一人置办了一套白衫、黒裤、黑皮鞋、白袜子。穿上一看,王凌说:“怀远,挺精神啊,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怀远呐呐地说:“又乱花钱。”王凌悄悄凑到他耳朵上说:“兄弟我钱包鼓鼓的,不用你瞎操心。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才是好兄弟吗。再啰嗦,不理你了。”
怀远只好任由王凌付了钱,一脸郁郁寡欢的样子,跟在他后面。王凌乖哄说:“别拉着个脸了,给你讲个故事。”他掐头去尾学说了一遍外公跟闫老的故事:“人家这才叫生死好兄弟,花点儿钱算什么。过命的交情才是好兄弟,一辈子不离不弃、心心念念才叫好兄弟。咱俩跟人家一比,差远了。”怀远听了故事,心里慢慢也就释然了:“你这个兄弟我认了,咱俩也要做一辈子好兄弟。”
学校晚会的时候,文学社迪斯科舞蹈队的表演惊爆全场男女老幼。四男四女跳得整齐划一,在“巴比伦河”的音乐声中翩翩起舞。四女烈焰红唇,马尾甩甩,红蝙蝠衫、黑练功裤、红高跟鞋。四男英俊潇洒,黑发飘飘,白蝙蝠衫、黑紧身裤、黑皮鞋。热舞劲歌的魅力实在太大了,一时间,操场上口哨声此起彼伏,场面一时失控,把老师们吓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