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铭绝还未完全离开这处宫室,就已听到后面传来了吆五喝六的声音。他摇了摇头不敢再耽搁,便和宋泽两人快步离开,回到自己的地盘。
一入东宫,他便唤人去准备冷水。宋泽有些不放心,毕竟如今春末夏初,雨水颇多。季节若是有个反复,普通人不加注意都会着凉生病,更何况太子还要把自己泡到冷水里去。
方铭绝看出宋泽脸上犹疑之『色』,眸中不禁流『露』出几分感动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事急从权,我也是情非得已。”
没多久,东宫下人便抬着浴桶前来,里面汲的是刚刚打上来的井水。宋泽伸手一探,冰寒刺骨,不禁打了个哆嗦。“殿下保重。”
他目『露』沉痛之『色』,伸手揖别,便出去吩咐下人为方铭绝准备红糖姜汤,只待太子方铭绝一从浴桶中出来便及时送上,也好驱寒活血。
方铭绝看着那一大桶冷水,头皮发麻。毕竟这天气尚未热到能随随便便跳入水中嬉戏,更何况这水从深井之中取出,几近冰凉。
然而他这一时迟疑间,胸腹之间那股无名野火又开始旺盛燃烧,眼看着自己的理智即将崩于一线,情绪将被激动暴躁狂『露』和欲望所统治,他索『性』一把扯下外衫,眼一闭,心一横,直接就抬腿迈入桶中坐下。
方铭绝只觉周身顿时如千万蚂蚁噬咬,如千万枚牛毫细针扎刺。一股裂骨凝血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整个人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的战栗起来,片刻不得稍停。
就在他觉得仿佛自己的灵魂也被冻结的时候,胸腹之处的那股野火终于有了平息下去的迹象。
此时,他再想起当时竹林中所见的贺疏雁,并脑补了一系列香艳的形象时,便欣喜地发现那股不受控制地勃勃昂然的欲望,曾几何时竟已消失不见。
看来泡冷水澡还是有用的。方铭绝在心中暗自想道。只是这法子在这春末夏初的时节还是太过遭罪,若是让我找出是谁给我下的『药』,我必定要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太子爷在坐在冷水桶里,暗暗发狠道。
只是为了巩固疗效,方铭绝并没有立刻从桶中出来,而是足足坐了有一刻钟之久。等他支撑不住,唤人进来把自己扶出来的时候,早已冻得面目惨白,唇『色』乌青,手脚都痉挛在一起,全身上下不可控制的打着摆子。
宋泽端着姜汤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情景,连忙将姜汤递与小黄门,让他伺候太子尽快服下。同时支使着其他侍从将太子身上湿衣脱下,把他裹在厚厚的布巾中,用力摩擦四肢。
也亏得宋泽应对得当,在被灌下姜汤后又按摩了将近半刻钟之后,太子终于缓了过来,面上和手脚末端肢体都逐渐恢复了血『色』。
又过了好一会儿,第二碗姜汤喝下,方铭绝这才觉得身体生暖,微微发出汗来。此时再说话,口齿也恢复了之前的清楚分明。
他怒而将碗掷在地上,对宋泽道:“查!一定得给我查个清楚!究竟是谁干的?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宋泽躬身应是,又将他先前微服出宫去市井之中的大夫那里开来的防治风寒的『药』方交于小黄门,吩咐他们按时熬给太子服用,又劝太子方铭绝歇息片刻,好应对晚上的宫宴,得到对方的允诺之后这才退下。
至此,这宫中纷纷扰扰总算告一段落。至于晚上宫宴有皇太后皇帝双双坐镇,权贵大臣纷纷出席,便是再有什么阴谋诡计,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也是无法施展,不可能得逞的了吧?
只是贺疏雁也没想到的是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到她身上倒是倒了个。这暗箭已然好不容易地躲掉了,接下来的却是货真价实的明枪。
原因无他,陈大学士替自己的姑娘和公子前来向贺疏雁讨公道来了。
其时正是酒过三巡,宾主尽欢的时候。当时众人正分男女二处饮宴。陈大学士却在那边借着酒意端着杯子对着贺相和皇帝道:“久闻贺大姑娘伶牙俐齿,能言善道,辩才无碍,巾帼不让须眉。老夫闻之心折不已,素有结交之意。”
“兼之日前,贺大姑娘替老夫教训小女犬子,其之所言,纵然是老夫听来,也觉得振聋发聩,个中自有深意。更是起了向贺大姑娘请教之心。却不知贺相能否行个方便,借着太后千秋的东风,也让老夫与贺大姑娘见上一见。也好了了老夫的心愿。”
这一番话说得席上众人皆惊。莫说是自大熙历朝以来,便是算上前朝、前前朝、再前朝,都未曾听闻有过这等事端。
这一把年纪成家立业的男子在酒宴上大言不愧的要求见另一家养在深闺的掌上明珠这等荒唐之事,只怕是翻遍史书都未能找出一两件来。
当下便有人劝道:“陈大学士,你这怕是醉了吧?来来,且喝酒且喝酒,莫要论些不相干之事。”
陈维钧却不领情,空着的那只手一摆,便鼻孔朝天道:“老夫行事素来问心无愧,汝等也无需再劝。今日老夫只问贺相是否能看在陛下和娘娘的面上应了老夫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