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轻哼着。
李欢道:“母后若是同意,儿臣自会找到适当的机会,和陛下细说此事。”
“求他?”阿娇抬起来的手,看着李欢缩着脖子,又放了下来:“行了,这个皇后的位置,本来就是我不要的,丢给卫子夫就丢给她了,将来我若真有子嗣,也得一王爵便足矣。”
李欢听着阿娇这话,下意识的想到原本历史上的太子刘据,虽然现在的刘据还是一个小宝宝,可……这样的人,就算是不发生那流血宫廷的巫蛊之祸,他又能是一个好皇帝吗?
虎父犬子这种奇怪的循环,在这片大地灿烂辉煌的历史上,有些时候,就像是魔咒一样难以摒除。
“母后,陛下是好皇帝,刘据将来未必就会是好皇帝。”
阿娇眼眸微微动了一下:“你这话,让绣衣使者听了去,可是大罪。”
“母后面前说得,陛下面前也说的,刘据确实未必就是好皇帝。”
李欢注意到马车左右的护卫们保持着很远的距离,他说的话,本就只有阿娇能听到……
有时候,贱着贱着,都能贱出境界来。
“你是想说,如果我生下皇子,将来你会扶持他做皇帝?”阿娇的语气已经带着几分凝重。
“不一定,需贤者居之。”李欢很认真的说道:“儿臣说话,并非讨巧,刘据而今虽然为太子,但将来是否会是一个贤能的帝王,谁也说不清楚;如同母后将来的孩子一样,将来是否会是一个贤能的君王,谁也说不清楚。”
阿娇无奈道:“说来说去,怎么感觉你说了一通废话?”
“母后,贤者居之,我想陛下也定然是有如此想法的。”李欢笑着。
阿娇眼眸眯了眯:“陛下曾与我说过,想让你做刘据的老师,你意下如何?”
“可以。”李欢点头道:“但能学成什么样子,我可不敢保证,你也知道,小安世我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丢给司马迁教他识字;大郎现在也不是天天跟在我身边,反而是一直扎在田间地头,听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农,讲述种地的道理。”
“你这是因材施教。”阿娇笑道:“母后想知道,太子刘据真的到了你这里,你会怎么教育?”
李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阿娇,见阿娇一双凤目圆滚滚的盯着自己,下意识地低下头:“母后希望儿臣将他教成一个纨绔子弟吗?”
阿娇眼里的锋芒瞬间去了七七八八,忽然叹息了一声:“他终究是阿彘的儿子……”
“陛下对外征战会持续很多年,下一任帝王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与民休息,所以如果是儿臣教导太子,一定会让他亲眼看一看普通百姓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李欢抬起眼睛来,看着阿娇道:“现在的曹襄是怎么活的,我就让太子怎么活,至于他能从其中领悟到什么,那就看他自己的本事儿。”
迟疑了片刻,李欢又道:“如果太子能领悟出仁,那他就是合格的君王,如果领悟出奢,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从太子的位置上拉下来。”
阿娇眼神差异,胸口快速起伏了几下,不知道是被李欢这番话震惊到了,还是被气到了。
“怎么领悟出仁?又怎么领悟出奢?”
李欢回答道:“一个人呢,如果经历过很苦的日子,他就会知道幸福的生活来之不易,会无比珍惜所拥有的一切,就好比卫青;母后或许不知道,卫青小时候差点饿死,后来在他父亲那里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这才来求他母亲,亏得大公主仁慈,方才给了卫青一条活路,让他做了公主府的奴骑。
而现在呢,卫青就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活,哪怕自己显贵于诸侯闻达于天下,却依旧谨小慎微,从不奢靡狂荡,处处都与人为善。
同样的,我朝还能找出另外一个和卫青出身很像的人,这个人是陛下重用的臣子朱买臣。”
阿娇显然没听说过朱买臣的名字。
李欢解释道:“朱买臣穷困潦倒的时候,与他成婚多年的结发妻子都活不下去,而选择离开他,重新嫁人;有一次,朱买臣去砍柴的时候,饿的不行,连砍柴的力气都没有,恰逢她的妻子去上坟祭祖,分给他吃食,让他活了下去。”
李欢看着阿娇听得很认真,便接着说道:“但后来,朱买臣的才学为陛下所看重,从而显贵富裕起来;他对外宣称,自己的妻子以前跟着自己过了很多年的苦日子,所以他就把自己的妻子和妻子的现任丈夫接到自己的府邸上,想让妻子过几天好日子。”
阿娇柳眉已经皱了起来。
李欢道:“没过多久,朱买臣的前妻不堪忍受这种耻辱,从而自杀了。”
阿娇往后靠着马车里的软榻,娥眉紧锁。
“所以,儿臣才会说,太子如果接触到了底层的生活,那就会形成两种人格,一种是卫青这样的人格,另外一种就是朱买臣这样就的人格,高阙之战结束的时候,儿臣接触过朱买臣,如果不是他带着陛下的使命,我那会儿就已经把他砍了。”
李欢眼里难以掩饰的厌恶流露出来:“当初一切尚未稳定的时候,儿臣的侍女就已经发现他让人强抢匈奴中颜色较好的女子送入其营帐之内。
他朱买臣本就是一个最底层的人,最后得陛下恩卷,爬到了底层人的头上之后,却更加变本加厉的剥削底层人。”
李欢沉吟着:“朱买臣可以这么做,因为我相信终有一日,他会被陛下砍了脑袋;但是太子刘据不能这么做,如果他这么做,儿臣此前的话,并非虚言。”
阿娇抿了一下看好的嘴唇:“那母后的儿子呢?”
李欢忍不住笑出声:“不一样的,阿母的儿子,就是我的弟弟,我会纠正他的,但刘据我不会,这就是亲疏有别。”
实际上,不止于此,更大的可能在于,李欢知道历史上刘据是什么样的人。
巫蛊之祸,汉武帝和刘据都有问题,但李欢个人却觉得,刘据本身的菜,导致这一连串的事情发作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至于已经被自己改变的历史会不会继续走向那一步?
李欢无所谓的,反正都已经改变了不少的历史,再改变点又何妨呢?
人若不是因为亲属有别,世间又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纠纷?
更不用说,阿娇在某些方面,却是真的把自己当作儿子看待。
阿娇摇摇头:“阿彘做了皇帝以后,一点也不开心,有时候啊,人得知足常乐,我将来若有儿子,让他做一个闲散地诸侯王,也未尝不可。”
李欢道:“还得看太子的,千千万万人的身家性命,可不能随意交给一个庸人。”
“你我说这些,实在是太早了,姑且等着看,再有几年,也就清楚了。”
李欢安心的家着马车,黄昏的风吹过干净宽敞明亮的街道,城内华灯初上。
从城门口通往安阳侯府的大道边上,已经竖起来了路灯。
这种路灯上,挂着照明的是火把……
李欢已经把灯笼的制作在自己内心提上日程,只不过在安阳城经历了许多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内心,似乎也在随着越发深入这个时代,成为这个时代的一份子以后,而发生着自己也预想不到的变化。
李欢看着天空中皎皎的明月,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这种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
只是,人很奇怪,总被一些奇怪的情绪左右着自己的行为;明明内心全然都是准备开摆的想法,可却又总会被一些奇奇怪怪的忽然冒出来的情绪给左右。
李欢靠在卫少儿怀里的时候,忽然明白过来,这并不是忽然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情绪,而是大多数时候,都被压在内心深处的情绪。
只有安静的和自己信任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它们才会冒出来。
“夫君在想什么?”
“今晚的月色好美。”
卫少儿抬头看去,听到李欢吟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夫君想家了……”卫少儿拥得更紧。
“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下次我说月色好美的时候,就是想说我爱你,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