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是没有料到他会下界,在短暂的呆愣之后向他跑来。
他的心中却只剩下愤怒。
愤怒。
愤怒。
他觉得自己的心中就像着了一团火,他狠狠地捏住了她的脖子。
他在天界等了她整整一千五百年,她却在人世间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他愤怒得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对她下了诅咒,下了一个恶毒的而且无解的诅咒。
他要她进入轮回,生生世世都要受尽情劫之苦。
这是她欠他的。
这是她让他在天界白白地等了她一千五百年的代价。
“陌儿,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真的被气疯了!”
“你现在来同我解释这些,还有意义吗?”她有气无力地说,怎样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因为一个误会。
“你诅咒我是事实,你害我受尽百世情劫,每一世都不得善终,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大度,我也会怨,也会恨,我不是圣人!”
“战神大人,算我求你,放过我好吗?”她再一次在他面前卑微的请求。
“我真的没法子像以前一样面对你!”那一颗伤痕累累的心,早就碎成了一片又一片,她不知道她的心何时才会痊愈,也许永永远远都痊愈不了。
他将下巴搁到她的头顶心,呵呵的笑,眼泪却不停地淌了下来:“好,我答应你,我放过你,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但是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好将养身子,不可以再熬夜,好吗?”
她忽然松了一口气:“好,我答应你,你可以离开了吗?”
他默默地松开环着她身子的手臂,轻手轻脚地下床,替她掖好被子,挂好帷帐,一一熄掉房间里所有的烛火,这才离开。
只是步子有些踉跄。
胸口好痛。
他只是出于一时的怒气,才会对她下了那样的诅咒,他真的不知道,他不知道她在人世间的百世轮回中到底都受过怎样的苦。
他只知道,以她这样的性子,能这样决绝地来恨一个人,一定是被伤得很深很深。
回春堂医馆中。虽然已经没了镇馆的女神医,但因为收费低廉,神医的徒弟医术也很不错,病人依旧是络绎不绝,尤其是生活穷困的病人,更是会经常光顾。
一辆气派的马车停了下来,秋宛尘掀开车帘走下来,抬眸看着回春堂医馆的牌匾,脸上有恍如隔世的神情。
曾经,他每天都来这里,来接他的妻子回家,回家陪他一同吃午饭,一同午休。
他喜欢她安静地坐在一边陪着他批奏折的样子。
不管她是看书也好,做女红也好,只要她肯在旁边陪着他,他就会觉得很满足。
可是从此以后,他再也盼不回这样的日子了。
她再也不需要他来这里接她,也不可能会默默地陪在他身边。
他走进医馆,所有的人看到他都有些发呆,他在人群中找到来这里当苦力的曲哲寒。
曲哲寒最近一段时间发愤图强,竟然把《药经》背了个七七八八,现在每天都站在柜台里帮胭脂抓药。
胭脂试着赶了他几次,但他练得脸皮厚无双,怎么也赶不走他,只得由着他。
看见秋宛尘突然出现在医馆,曲哲寒从柜台里走了出来,对他的态度倒是没有多坏,神情十分平静:“你跑这里来干吗?曲陌现在又不在!”
“我来找你!”秋宛尘沉声道。
曲哲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后院走去:“后边谈吧!”
秋宛尘同他一起来到后院,进了正房,坐下后,曲哲寒命小丫鬟去泡茶。
等到小丫鬟上了茶,退下去之后,曲哲寒才开口道:“说吧!找我什么事情!”
秋宛尘从怀中拿出一块青蓝色的石头放到桌上,这石头的色泽异常奇怪,不若寻常可见的玉石那般莹润,反而有些似水晶般的晶莹剔透。
“我答应了曲陌,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这里有块暖玉,你拿去给她,她的身子怕冷,总是手足冰凉,你让她把这块玉贴身带了,别告诉她是我让你给她的!”
曲哲寒有些愕然地看着他:“你……你不会是真的放弃她了吧!”
秋宛尘无语地苦笑,起身,一语不发地离去。
他从未想过放弃,只是这件事情必须要循序渐进。
现在曲陌对他排斥得很厉害,他越死缠烂打,越会让曲陌恨他,他只好让她冷静一段日子。
冬日的阳光格外的明媚,一朵又一朵的白云飞快地从天际掠过。
曲陌穿得极暖站在窗边,在呼吸新鲜的空气。
她小产之后很是怕冷,很久都没有呼吸新鲜空气了,忽然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心情十分愉悦。
最近一段时间,秋宛尘没有再来骚扰她,他离开了红梅轩。
她心中难免松了一口气。
她无法再面对他。
每一次看见他,她都会觉得痛苦。
小产之后,她在昏迷中,记起了所有的事,前世今生,一切的一切。
包括她的本尊是灵河河畔的一株还生草。
她全部记了起来。
她记得她是怎样爱上他,记得他是怎样成了亲,记得她是为他跳下堕魂台,也记得他是怎样在她的灵魂深处刻上最恶毒的诅咒。
“曲陌,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战神结难,你恨龙行云,你还恨你身边这个名叫秋宛尘的男人,但不管你恨的是哪一个,我都希望你可以保重你的身子,不要让我再忧心,好吗?我也想如你所愿,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但是你至少也得让我放心!”
每一次看到他,她的灵魂都会痛。
她知道这是三生做的,三生在临死之前把她被忘魂汤抹去的记忆还给了她。
她很担心三生,不知道被无常君抓回地府的三生,要受到怎样的惩罚。
院门开了,一个男子走进来,略显阴柔的脸孔上,挂着明朗的笑。
看见他,男人咧开嘴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冲她挥挥手。
她还以微笑。
以前的她从未想过,除了师姊之外,会有这么多的人关心自己,为自己操心。
比如管惊天。
管惊天从关西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不过是想参加秋闱科考,没想到见到她,并认出她是他前世曾经爱过的女人,因此而卷进一场麻烦,被秋宛尘踢断了三根肋骨,秋闱科考没能及时参加,只能留在京城,等三年以后再说。
听说她和秋宛尘和离,他第一个跑了来向她献殷勤,而且是每天都来。
管惊天曾经问过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关西。
若是她愿意,他可以不去科考,他可以不做官,他可以一辈子做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
但是她婉拒了。
她很无奈,因为她再也欠不起任何人的情。
一个三生,已叫她肝肠寸断。
纵使她知晓三生回去地府才是正道,若干年后,她一定可以再次见到三生,但她不喜这样的离别。
她走到桌边,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白玉瓶子,走出内室,来到花厅,看着熟稔地将大氅丢给丫鬟的管惊天,笑道:“你帮我一个忙好吗?”
管惊天还以微笑:“义不容辞!”
“你把这个瓶子带去浔阳王府,交给秋宛尘的妹妹秋若卿,让她把瓶子里的水喝了!”
管惊天接过白玉瓶子,笑着问:“这里边装了什么灵丹妙药!”
她不自在地笑笑:“里边的药水可能会治好若卿的瘾症!”
她费尽心机,在百世的记忆中拼命搜寻,才想出治疗瘾症的法子,又让阎仇帮她搜罗来了药材,通过秘法炼制出这一瓶药水。
她在王府的时候,同秋若卿的相处不能说是很愉快,但是秋若卿怎么说也曾经做过她的小姑,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若卿被瘾症折磨死。
“那好,交给我吧!”管惊天毫不迟疑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曲陌对丫鬟道:“去给小郡王沏杯姜茶来暖暖身子!”
“姑姑,!”一个红彤彤的身影突然跑进来,欢呼着冲进房间。
“柔儿,你怎么来了!”曲陌吃惊地蹲下身子捏捏寒烟柔的小脸蛋。
寒烟柔乖巧地说:“我爹和我娘带我来看姑姑!”
“你生病的这些天,柔儿天天念叨着要来看你!”曲哲寒屁颠屁颠地跟在一个大美女身边走进来,脸上尽是小心翼翼的笑。
曲陌莞尔,忙着道:“鸾儿,快去给客人沏茶,再端些点心来!”
说完,她瞥着胭脂道:“胭脂夫人倒是稀客,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来了!”
胭脂在曲哲寒的服侍下脱掉大氅,却连正眼都不肯瞧他一眼,她坐到桌边,歪着头睨着曲陌:“有件事情,早就想和你商议了,之前你身子一直都不好,就没来找你,听你哥说你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我才想着来和你说!”
“什么事!”曲陌说着,掀开桌子上的果盘,拿了一颗又红又大的大苹果递给寒烟柔。
寒烟柔捧着苹果,乖巧地坐在一边啃着。
“第一件事,就是想问问你医馆还要不要开下去!”
曲陌忍不住苦笑道:“这些日子生病,我都快把医馆的事给忘到脑后了,医馆如今怎么样!”
“阎仇辞了太医的职位,现在在专心经营医馆,只是其他的太医都是当初浔阳王帮忙请来坐诊的,如今你和浔阳王和离了,这些太医要怎么办,请他们留下的话,我们就得按月付薪酬给他们,以这些太医的身价,我不认为我们医馆的盈余能请得起他们!”
曲陌凝眸望着她:“那你呢?是想留在医馆,还是另谋高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