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嫤回头朝他望了一眼,却是毫无食欲,仅沉默半晌,突然问:“可有酒?”
苏晏一怔,缓道:“皇贵妃身子并非康健,倒是不能饮酒。”
叶嫤无所谓的笑笑,“不过是随意喝几口罢了,又非有意酗酒。怎么,你苏晏还舍不得一壶酒?”
苏晏无奈的摇摇头,犹豫一番,终还是差人迅速买来了酒,叶嫤则亲自抬手接过,随即便径直倒了两杯,待将其中一杯朝苏晏递去后,她便举着另一杯酒朝苏晏道:“私下相聚,我便不拘礼数了。相识一场,你苏晏对我也是不薄,我叶嫤此生没什么友人,独独你与楚凌轩罢了。来,我先敬你一杯,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包庇与帮扶。”
苏晏深眼扫她片刻,修长的指尖稍稍捏紧了发凉的酒杯,待沉默一会儿,笑笑,“难得皇贵妃会拿在下当友人,倒是在下之幸。”
说着,嗓音一挑,“这杯,还是在下敬皇贵妃吧。”
叶嫤没太将他后半句话听入耳里,仅干脆的端着酒杯与他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不待苏晏反应,便仰头一口饮尽。
瞬时,辛辣的酒水差点没烧破她的喉咙,她眉头紧紧的皱起,浑身难受,却是正这时,一杯凉茶已被苏晏递在了她唇边,而后便是苏晏那略是无奈的关切嗓音,“这酒仅是侍从们在就近酒铺所买,并非上乘,酒水自然比寻常好酒要辛辣刺喉,皇贵妃切莫牛饮,先喝杯凉茶润润喉咙。”
叶嫤当即张嘴,将苏晏举来的杯中的凉茶一口饮下。
这时,刺痛的喉咙才稍稍缓解下来,咧嘴朝苏晏笑,“多谢。”
苏晏目光微紧,勾唇而笑,这才将手中酒盏内的酒饮下,待一切完毕,他放下酒杯,目光也扫向了窗外那波光粼粼的湖水,突然问:“皇贵妃可是因为皇上没来接你入宫而心情不好?”
说着,嗓音越发沉了半许,“在下斗胆问问,皇贵妃如今对皇上动心到何种地步?日后,可愿陪皇上在皇宫长相厮守,再不会去深山避世隐居?”
叶嫤眼底略有怅惘之色滑过,不说话。
苏晏兀自候了半晌,眼见叶嫤仍是不回话,他暗自一叹,便也压下了所有起伏动荡的心神,仅极为认真的道:“既是动心,皇贵妃便不可轻易放弃,也不可太过疑心皇上。皇上这人,虽心中藏着大局,但也极其护短,绝不会让他在意的人受伤。”
叶嫤淡笑一声,“你又要为皇上说好话了?”
苏晏怔了一下,缓道:“这是最后一次。”
叶嫤神色微变,不说话了。
周遭气氛突然变得压抑。
苏晏默了一会儿,开始邀叶嫤一道用膳。
叶嫤并未拒绝,却也未言,仅举着筷子随意在桌上的菜肴上游移,大抵是心境太过幽远嘈杂,酒水也跟着一杯一杯下肚,纵是苏晏有意阻拦,她也浑然不顾。
待得不久,脑袋终究是有些发昏,叶嫤正想将手中酒盏放下,奈何手指的动作已是不听使唤,指尖也蓦地一松,整只杯盏顿时跌落在地,整个人也骤然瘫趴在了面前的桌上。
苏晏叹息一声,一切皆在意料之中,心神也跟着起起伏伏,压抑怅惘。
面前这女子啊,正也是因为爱了,心神才会如此闷闷不乐,从而才会借酒消愁,好好的一个人喝得如此酩酊大醉!
也正因心头极其明白这点,他才心有无奈,总觉得他欣赏的这个人儿啊,恍然之间已离他越来越远。
待坐在原地沉默许久,这时,窗外扬来的凉风吹得他打了个冷颤,他这才稍稍回神过来,犹豫片刻,终是亲自起身将瘫软昏睡的叶嫤打横抱了起来,踏步朝门外行去。
门外的几名侍从皆是一怔,面色陡变,却又不敢多说什么,纷纷垂头下来,不敢再看。
苏晏抱着叶嫤一路朝画舫边缘行去,而后跃身榻上岸边,缓步朝马车停留的方向行去,却是还未真正抵达马车所在的地方,半道上,夜色暗沉之下,他却与几人迎面相遇。
那对方当前的一人,满身白袍,墨发飞扬,本是一派仙雅脱尘的气质,奈何那俊美至极的面容上却染着阴沉之色,那双深得不能再深的眼,正微光浮动,寒气逼人,似无半许温度。
苏晏猝不及防怔了一下,却又是刹那间稳住心神,极为自然的继续往前,待站定在面前白袍男子面前,他正要恭敬行礼,不料未及动作,怀中瘦削的人儿已突然被面前的白袍之人夺过。
苏晏目光一紧。
平乐王已将叶嫤护在了怀里,仔细环抱,又许是此番夺人的动作稍稍惊动到了叶嫤,叶嫤眉头一皱,醉态之中稍稍醒了醒,咧嘴呢喃两句,而后竟伸着手臂恰到好处的勾上了平乐王的脖子。
瞬时,平乐王目光稍稍放缓。
苏晏这才适时的弯身一拜,恭敬道:“微臣拜见皇上。”
平乐王微微一笑,“今夜来此游湖,何人的主意?”
苏晏并无隐瞒,“微臣。”
“今夜的酒是谁人提供?”
“微臣。”
“朕今日将她留在你府中,本是信得过你,让你好生照顾,你却让她喝得如此大醉,可是失职?她身子历来不好,饮酒伤身,这点你会不知?”平乐王继续问,语气仍是毫无半许起伏,却又平静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苏晏默了片刻,当即跪身在地,恭敬道:“的确是微臣疏忽。”
说着,犹豫片刻,再度道:“只因皇贵妃太过心系皇上,今日闻说皇上会在宫中陪皇后,便闷闷不乐,微臣担忧皇贵妃不悦,便邀皇贵妃游湖散心,奈何此举不仅未让皇贵妃松心,却更让皇贵妃惆怅不止,从而只能借酒消愁。这些,的确是微臣考虑不周,是微臣之过。”
平乐王面色微变,深眼将苏晏凝视,待半晌,才低沉道:“丞相有心了,起来吧。”
苏晏不敢耽搁,当即起身站定。
平乐王继续道:“丞相一片好心,朕心宽慰。只不过,丞相与宫妃终究身份有别,这点,还望丞相注意些。你乃朕最是得力之人,朕也拿你当弟兄,你也莫要做出些出格之事,从而让朕为难。”
苏晏垂头下来,“微臣不敢,也不会。”
平乐王漫不经心点头,目光再度朝他凝了片刻,“罢了,天色已是不早,你也早些回府休息,今日之事,便也到此为止。朕信你的衷心,也信你苏晏这个兄弟!”
苏晏满面紧烈,心神也越发凝重,“多谢皇上。”
平乐王不再多言,仅抱着叶嫤转身离开,则是还未走上几步,苏晏突然问:“皇后之事,皇上可要微臣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