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际,那正被打昏安置在树上的楚凌轩已是醒来,他左顾右盼,并未见得叶嫤任何身影,他顿时慌了神,心中一遍一遍的回忆起叶嫤离开时的话。
她不是说办完事就会回来找他么,可如今她人呢?人呢?
越想,心中越发慌张,此际也顾不得什么,当即从树上蹩脚的爬了下去,急促朝藩王营地方向跑去,却是未跑多远,便与苏晏等人遇个正着。
苏晏身后正跟着十来个劲装暗卫,他方才本在这附近搜寻,方才闻得此处有响动,才迅速过来。
楚凌轩则如同瞧见了救星似的一把将苏晏拉住,此际也顾不得问苏晏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了,仅张口便朝苏晏急促的问:“你可看见叶嫤了?”
却是这话不问还好,一问,苏晏脸色当即发紧,“王妃未与你在一起?”
这话入耳,楚凌轩暗叫不好,忍不住急得跳脚,“她怎会与小爷在一起呢!她昨夜被那裴楠襄那车夫蛊惑,硬是不让小爷一道跟着她去藩王营地,且答应小爷办完事就回来找小爷,可如今小爷醒来,根本没见她踪影!”
苏晏深吸一口气,满心起伏,一道道不详之感陡然在心底大肆的蔓延开来,待得沉默片刻,此际也不敢再耽搁,当即回头朝身后的暗卫低沉吩咐,“分开找!务必将王妃找到!”
阴沉的嗓音,破天荒的染上了威仪之气。
暗卫们当即点头,迅速四散开来。
楚凌轩急红了眼,朝苏晏问:“苏晏你说,叶嫤如今究竟生死如何啊?小爷快担心死了!都怪小爷没能将裴楠襄那车夫将她身边支开,才让她被那车夫蛊惑着去藩王营地放火,身处险境,如今连生死都不知道!”
他心头空得厉害,也疼得厉害,六神无主之下,忍不住急切的想在苏晏面前得到一丝半毫的安慰。
然而苏晏的脸色沉得不能再沉,却终究不曾如他所愿的说出一星半点的好消息,而是深眼朝他凝来,语气格外的厚重,“昨夜,藩王营地失了大火,不仅营地粮草被焚,连营地帐篷都全数被焚。王妃与裴楠襄的车夫,昨夜该是得手了,但至于是否在火烧之际及时逃出营地,如今尚且不知。”
楚凌轩脸色惨白,唇瓣动了动,几番欲言又止,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叶嫤没武功的,营地又有成千上万的兵卫在镇守,即便裴楠襄车夫的武功极高,但双拳难敌四手,一旦叶嫤与车夫二人被大军围攻,车夫没本事保护好叶嫤的。
心思至此,满心通明,双腿也陡然一软,整个人蓦地瘫摔在地。
苏晏眉头一皱,再度扫他一眼,未再出声,仅足下一动,开始迅速朝另一方向寻去。
眼见苏晏稍稍走远,楚凌轩这才回神过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当即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急急的朝苏晏追去。
两人一路往前行寻得极为仔细,却是未走多远,有暗卫便突然来报,说是发现了一具可疑尸首,那尸首的模样与裴楠襄车夫的模样似是如出一辙。
苏晏脸色骤变,迅速让暗卫带路,待真正亲眼见得裴楠襄车夫的尸首,他的心才彻底的凉了下来。
武功如此之高的车夫都难逃一死,自家那毫无武功的王妃,又岂能幸免?
这般思绪刚在心中滑过,苏晏心口一颤,目光也跟着一颤,刹那之间,脑袋紧绷,竟没勇气再往下想。
他在原地僵立了半晌,才吩咐暗卫继续仔细的搜寻,待暗卫再度离去,他才将目光朝楚凌轩落来,犹豫片刻,低哑着嗓子问:“此地已不太平,楚公子此际可要随在下回京都城去?”
楚凌轩稍稍红了眼,强行忍耐情绪,不愿没志气的在苏晏面前崩了心境。
他仅是低低的垂着头,任由浓密的睫毛掩盖住他满目的震颤与起伏,哑着嗓子道:“小爷要在这里找叶嫤!”
苏晏暗自一叹,自是知晓楚凌轩心思,也不打算多劝。
如楚凌轩这般看似浪荡的公子,实则内心算是纯厚而又老实,没什么心计,却也正是因为没什么心眼,心思纯净,才会一旦对一位女子上心与动情,便会如此的义无反顾,甚至视对方如生命。
且这楚凌轩也有自知之明,正是因他自己知晓他没什么能耐救他的爹,是以,他不敢去想这件事,他如今仅是患得患失的想将他另外一个极为在意的人守护好,只可惜,他终究还是没守护好她,甚至眼睁睁的看着她彻底消失在他眼皮下,生死不定。
苏晏满心了然,深眼将楚凌轩凝了片刻,终是叹息一声,“此地不平,楚大公子注意安全,在下告辞。”
楚凌轩仍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苏晏不再耽搁,转身迅速离去。直至苏晏彻底走远,楚凌轩才似浑身力气都被抽干,整个人再度软倒在地,紧张慌乱,泪落不止。
日头逐渐上攀,本来还不曾强烈的阳光,此际已是变得格外的灼人。
周遭微风不起,闷热难耐,天地之中便似一个巨大的蒸笼,仿佛要将人彻底蒸熟。
苏晏浑身是汗,也不知是热出的汗还是因心中太过紧张而冒出的冷汗,他仅是疾驰往前,待神不知鬼不觉的入得京都城并回得平乐王府,仍旧是刚踏入王府院门,便被管家传去了平乐王所在的偏院里。
此际,平乐王再度趁着空当出宫,整个人正斜靠在软榻,手中正握着一只青花瓷杯,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整个人浑身上下虽看似从容得当,但他那双修长的双眼里却集聚着风云之意,复杂而又阴沉,紧烈而又诡异的深邃,令人稍稍一观,便觉满心发慎,不敢多加直视。
苏晏仅朝他的双眼扫了一眼,便紧紧垂头下来。
平乐王不待他言话,便已主动询问,“可寻到了?”
苏晏深吸一口气,浑身越发紧绷,纵是此生也算是见过不少大世面,且对自家王爷的心性也极其熟悉,但此时此际,他竟是破天荒的有些畏惧自家王爷。
奈何即便心慌发慎,但理智终究还是充斥在脑中,让他知晓今日无论如何,有些事都会让他避无所避,隐瞒不得。
待沉默片刻,他终是低哑道:“昨夜藩王营地的粮草被焚,营地的帐篷也被全数焚烧,王妃,着实是帮了我们大忙,只是,属下与暗卫一直在林中搜寻,直至今晨,才发觉落单的楚凌轩,也发觉了……凭裴楠襄车夫的尸首。”
最后半句话,他难以启齿,道出的嗓音也格外的艰难。
平乐王神色微动,整个人看似没太大反应,苏晏正略微诧异自家王爷的淡定,奈何刹那之际,只闻瓷杯陡然裂开的闷声,他下意识抬头循声望去,便见自家王爷手中的杯盏已被他用内力捏得粉碎,裂开的瓷瓶也顺势刺破了他的掌心,一股股鲜红刺目的血从手心里滑落。
苏晏眉头大皱,跪地磕头,“望王爷莫要太过担忧,如今在下与暗卫们一直都未寻到王妃……踪迹,且没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许是王妃早已独自逃脱,如今正隐藏在某个地方等事态消停。”
平乐王沉着嗓子道:“裴楠襄车夫一死,她一人落单,定性命堪忧。那几名藩王皆非善类,一旦将她捕捉,定会怒得杀却……”
说着,眼角稍稍一挑,似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越发幽远,“但若,昨夜第一个发现她的人是许明渊,她之性命,才可有所转机。”
苏晏思绪翻腾,仔细将自家王爷这话考虑一番,才顿时反应过来。
是了,许明渊脚踏着叶家嫡女这条船,但对自家王妃也一直旧情难忘,且就凭往日之中他能三番五次的饶过自家王妃,便证明他对自家王妃,并无真正杀伐之心。
只是,昨夜之事着实太过特殊,且藩王营地被焚被毁,殃及的是汾阳王府一家的性命,许明渊虽对自家王妃旧情难忘,但也是愚孝之人,他在焦灼与震怒之下,情绪失控的杀了自家王妃也是可能。
奈何这话,苏晏却不敢对自家王爷明说。
他仅是再度抬头扫了扫自家王爷那鲜血淋漓的手,顺着他的话宽慰道:“王爷所言甚是。许明渊那般在意王妃,无论如何,他都会致力寻到王妃,从而留王妃性命才是。”
这话一出,平乐王却不回话,他似如不知疼痛一样,目光幽远起伏的凝在不远处的雕窗,待片刻后,继续道:“今日遣出的暗卫,便让他们继续在城外仔细搜寻,切记莫要暴露踪影,让许明渊与那几个藩王之人发觉。另外,选六名武功极为上乘的暗卫暗中监视许明渊,只需暗中观察,再及时将消息回禀,莫要打草惊蛇,莫要杀害。许明渊这条命,日后本王得亲自取。”
苏晏目光发紧,当即应话,随即犹豫片刻,低声道:“在下先为王爷处理手心伤口。”
平乐王淡道:“浅显之伤,不足为题。”
说完,缓缓将手指松开,任由鲜血夹杂着掌心的碎裂瓷瓶啪啦落地。
苏晏硬着头皮劝道:“虽是小伤,但流血却极多,王爷身子本是极弱,胸口割却疤痕的伤也是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