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羽心头越发起伏,摸不清这平乐王的心绪,则是正待思绪大肆翻腾的揣度之际,不远处却突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些脚步声并非单调,而是群群而来,像是来的人有些多。
晴羽怔了怔,下意识停了指头,而后片刻,门外有太监尖细的嗓音扬来,“太后娘娘驾到。”
晴羽深吸一口气,急忙瑟缩的起身站定,低低垂头,面色惨白。
往些年的宫宴,她也曾随自家爹爹去宫中赴过宴的,也见过太后娘娘的,是以,她也不敢确定如今太后娘娘是否认得她,倘若当真认得,那她的身份,定也是藏不住的。
她心头骤然开始起伏,也转头求救似的朝平乐王望去,便见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已是染上了浅浅的笑容,整个人温润和煦,似如春江朗月一般明媚。
仅是片刻,门外的小厮便极其恭敬的将屋门打开了,太后顺势踏步进来。
平乐王温和的笑,“皇祖母怎突然过来了?”
太后入屋之后便率先瞧见了站在一旁的晴羽,眉头一皱,没说话,仅是缓步往前。
她是从叶嫤那边过来的,那丫头到现在都还没醒,心中难免有些压抑,此番过来本也是打算与自家这孙儿好生聊聊,不料刚一入院,便听见了相思曲子。
她着实是有些暗恼,自家那孙儿差点不顾他自己的福泽将叶嫤杀了,如今竟还窝在屋中听相思曲,他在相思什么?
还不放不下顾明月么?
思绪至此,太后脸色越发沉下,待站定在平乐王面前,便扭头朝那立在一旁的晴羽开刀,“你又是谁?”
太后嗓音挑高,语气卷着不曾掩饰的不喜。
晴羽浑身一颤,不知该如何回话。
平乐王则微微而笑,插话道:“她是前几日孙儿的爱妃从奴市买回来的婢子,这些日子孙儿的腿脚受伤了,小厮照顾起来不太细心,王妃便买她回来贴身服侍孙儿。”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皇祖母这是怎么了,何人竟敢惹着皇祖母,竟让皇祖母如此不悦?”
太后这才将目光从晴羽身上收回,叹息着坐定在平乐王身边,“你说谁人敢惹哀家?除了你这个小兔崽子,何人还敢让哀家不悦?”
平乐王眉头一皱,面色有些起伏,“皇祖母可是因为王妃之事对孙儿生气?”
太后并未立即言话,仅是将晴羽与屋中跟进来的小厮与宫奴全数挥退。
待得他们彻底离开,太后才叹息一声,“王妃此番好不容易归来,你怎又要杀她了?”
平乐王缓道:“孙儿并无杀她之心,今日,的确是她自己不小心跌下榻来。”
太后深吸一口气,自然也是知晓自家这孙儿的脾气,只要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即便她问上多次他也不会承认的。
她沉默一会儿,也不愿与自家孙儿一直纠结此事,仅略是幽远怅惘的道:“皇祖母老了,以后也不能一直护在子玉身边的,子玉也要学着收敛心性,莫要太过张扬了。王妃此人,皇祖母是看好的,且王妃对你并无任何威胁,身后也无任何不清不白的势力,性子又聪慧伶俐,是以,皇祖母与苏晏一样,都是希望子玉能好生与她在一起。她虽不是出生将相之门,但却比将相之门的姑娘适合你。”
平乐王顿时笑了,“皇祖母又怎知她会适合孙儿?皇祖母都不曾完全了解她的心性,更也不曾……”
“即便如此,王妃也比顾明月那丫头适合你。”太后再度插话。
平乐王后话一噎,目光微紧。
太后深眼凝他,不打算放过自家孙儿,继续刨根问底的问:“方才你让人弹相思曲,可是又想起顾明月来了?”
平乐王眉头越发而皱,没说话。
太后极是无奈的道:“顾明月虽与你自小接触,感情颇深,但顾明月绝非简单之人,她心思极高,也贪慕权势。就如当初来说,她能全然弃了你,主动嫁入东宫,便也证明,她对你的感情,绝非深厚,子玉也是精明的孩子,何能看不透这点。你如今还年轻,年华也还大把大把的好,此生的所有感情总不能一直寄托在那丫头身上,子玉你啊,也该稍稍敞开心来,看看你身边的其余女子了。莫要你一直都心系不该心系之人,却疏待了与你最为合适的人,到时候突然回头,那与你最为合适的人,也会飞了。”
平乐王脸颊的线条突然冷硬,“皇祖母又何必拐弯抹角的给王妃说好话。且王妃既是嫁入平乐王府,那便生是平乐王府的人,死是平乐王府的鬼,她也敢飞?且也能飞得远?”
“她怎就不能飞了?凡事皆有可能,你小子可莫要太自信了。”太后挑着嗓子道,说着,话锋一转,“你莫要觉得哀家的话唠叨,哀家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巴都还要多,看人自然也比你小子准。哀家就觉得叶嫤那丫头不错,能吃苦,能帮你忙,且还能救你,你看看你身边的所有女人,哪个能如叶嫤丫头那般在危难之际临危不惧的救你?”
平乐王终是悟然过来了。
他目光径直迎上太后的眼,“皇祖母如今一直觉得王妃好,莫不是就因为她几番救过孙儿,你就觉得她好吧?只是,有些事终究不能勉强,孙儿只当她是王妃,不当她是孙儿心上之人,是以,孙儿不会真正亲近于她,但皇祖母今日的这席话,孙儿也会记下,孙儿如皇祖母所愿,不杀她便是,但她若胆敢算计到孙儿头上,孙儿也绝不会放过她。”
眼见自家孙子来了脾气,太后除了无奈仍是无奈,一时之间也没说话。
却是片刻之际,平乐王再度问:“皇祖母当真要在王府住上两日?”
太后敛神一番,坚定的点头。
平乐王顿时笑了,“如此也好,宫中是是非非也是扰人,皇祖母住在孙儿这里,也是清净。”
此际,时辰已至黄昏,天空仍旧是红云成片,霞光万丈。
叶嫤一直躺在寝屋的榻上,一动不动。
此番高烧虽是压了下来,但浑身仍旧虚软无力,只是待太后离去后,她便已掀开眼来,目光静静的落在屋顶,神情复杂。
则待入夜之际,有侍奴已是送来了汤药与夜膳。
叶嫤这才稍稍回神过来,努力吃了几口东西,而后强行将汤药咽下。
眼见她脸色苍白,侍奴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稍稍染了半许怜悯,叶嫤着实不喜这般目光,眉头一皱,待汤药喝完之后,便将侍奴们全数挥退。
待得屋中彻底沉寂下来,她正打算重新躺下去休息,却是这时,太后已再度过来,入了她的屋门。
这回,她并没打算躲避,待太后入门之后,便挣扎着要起来行礼,却是还未动作,太后便已让她莫要动弹,安生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