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妖娆,落日沉沉,当姚今走出这座小院的时候,远远看着李南那有些佝偻的身影独立站在不远处,突然觉得他好可怜,自己、林月白、这座皇宫,都那么可怜,陷入一片污浊的沼泽之中,脱离不了,走不掉,若是想要用力挣脱便会越陷越深,越陷越快;未来是一片掺杂着乌黑的灰色,看不清也不想看清,或许看清之后,会因为失望恨不能早点埋首这片沼泽之中,一了百了。
“长公主殿下。”
“嗯。”
“天色暗了,老奴给您掌灯,您这边请。”
“去——见陛下么?”
李南微微抬了抬头,从姚今这充满讽刺的“陛下”二字中,他恍惚看到了当年刚刚被册封为雅公主时盯着他问金册是不是纯金的那个小女孩,仍然是那双明亮动人的大眼睛,仍然是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城之中,然而此间天地早已变样了,当年的那个小女孩早已长大,她的目光既冰冷又犀利,此刻正紧紧盯着早已半条命入土的自己。李南苦笑一声,恭顺道:“回长公主殿下,陛下正在正金宫,等着您。”
去往正金宫的路很远也很长,然而再远再长的路也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当姚今看着李南为他推开正金宫那巍峨的大门,那低沉的“吱呀”声在空荡荡的正金宫中显得那么刺耳,姚今抬起头,看着那条长长的道路,两旁的侍卫身穿铠甲笔直地站着,仿佛不是活生生的人,是一尊尊不会动雕像,冰冷躯壳下一颗颗麻木的灵魂。而那座高高耸立、在暮色中显得威严深沉的宫殿,正远远地注视着她,注视着渺小的她慢慢靠近,也许很快就会被这座庞大大物一口吞噬。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正金宫,作为一个公主,当年的她并没有资格来到皇帝上朝的正殿,当然,那是一心想离开皇宫的她也从来没想要来这里,而此时此刻当她一步步走近正殿,一步步踏过那雕刻着云纹的台阶,转头去看那暮色中渐渐亮起灯火的座座宫殿和绵延的宫墙,以及那宫墙外看不到尽头的世界——她突然有一点点懂得了李耀、懂得了李政,甚至懂得了那个曾经如师如父却又利用她甚至想要杀了她的李睿,这无边的权势和无上的尊贵成了他们的眼睛,使他们看不到其他,他们想要成为天,笼罩着天下每个人的天——可高高在上的天,又该是是多么孤独而寂寥!
坐在龙椅上的李耀正等待着姚今的到来,他是个年轻而俊美的帝王,此刻他炯炯有神的双目并没有因为经历了一天繁冗的登基大典而显出一丝疲态,似乎对他来说今天最重要的一场戏才刚刚要开演,他正等待着和他演对手戏的演员走进这片场,然后在他的无边掌控中,败下阵去。
姚今走到了殿中央,周围空荡荡的,原本属于朝臣站立的大片位置现在只有几个带着半边银色面具的人垂手而立,姚今的唇角露出一丝讥笑,昂首看往高处:那个人坐得有些远,尽管灯光辉煌明亮,可姚今还是看不清他的脸。然而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人的容貌她太熟悉了,他的五官和李睿从无相似之处,然而黄袍加身后遥遥看去,朝臣们仍然交口称赞着:陛下有先帝睿智之相,过之而无不及。
见姚今既不下跪也不说话,李耀也不生气,他挥了挥手,银色面具的那些人俯身一礼,然后一个晃眼人便不见了。姚今眉头一挑,终于开口道:“这些人,是你的死士么?”
李耀并不理会她的问题,淡淡一笑道:“姚今,好久不见。”
姚今抬头看了他一眼,仿佛有些不屑,目光尚未触及便又收了回来,她肃了肃神情退后一步,将衣服前襟上的褶皱抹平,随即跪下极郑重地行了一个叩拜大礼:“臣李姚今,叩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愿我李氏王朝,千秋基业,万世长存!”
“这还是寡人第一次听到你自称‘李姚今’,”李耀静静打量着身着长公主冠服,容色傲然的姚今,他没有允她起身,然而姚今就那么冷冷地站了起来,睥睨着这大殿上的一切,在她那小小的身体里,仿佛这里的一切都只是路边寻常的花草树木,而她是个忙于赶路的行人,没有时间,亦不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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