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小院外的一片清幽,姚今刚踏入院中,便发觉这里气氛不对,不仅太监小厮、宫女姑子的数量上比寻常宫室多出许多,且姚今目光所及的每个人,举止神态都有些异常:扫地的婆子像是看不到周围的落叶灰尘,始终只扫脚边那一块地;洒水除尘的也不看着路洒,眼睛看着东边,手上却将水随意地倒在西面的花坛下。就连给姚今引路的一个小宫女,虽然行为言语都和普通宫女无异,然而她轻若无声的步子却让姚今一下子警觉起来,跟在她身后,姚今无意间见那小宫女的脚踩过一片叶子,然而她抬起脚之后,那片被她踩过那半卷曲的叶面竟没有丝毫被踩破和踩扁的痕迹。姚今有些心惊,心想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寻常的宫人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想到这里,她的时手不禁摸了摸贴着肌肤藏在袖笼里的那柄短刀,那是璇女给她防身用的,尽管进宫是禁止携带兵器的,可对这座皇宫,姚今的顾虑和忌惮实在太多了。
小宫女将姚今带到一间门窗都关着的主屋面前,屈膝一礼便退了下去。姚今深吸一口气,举起不知为何有些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将门推开——
由于是将近午间,虽然这间屋子门窗关闭,但屋内尚算光线明亮,一眼便可看尽的房间,陈设并不复杂却十分精致,一股淡淡的沉水香将整个屋子的气氛调和得温柔宁静,而那个姚今再熟悉不过的人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人进了屋,她正背对着门趴在桌边,穿着一身家常的烟青色衫子,乌黑的头发上未有一件饰物,仅仅是简单束了根发带,像是刚起床,又像是不打算出门;微微弯曲的背似乎显示她有些疲累,一只胳膊垫着,半趴在桌边像是睡着了;而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四碟精致的点心,姚今只瞄一眼便知那是麒麟堂的上等贡点,然而却是一块也没动过的样子。姚今以为她睡着了,怕惊着她,便很轻很轻地走了过去,一直走到那人的背后,看到她耳后脖颈上那一抹苍白的肌肤,姚今突然心中有些难过,有些哀伤:这是她的月白,在分别的这两个月里,她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尽管她已来到了她所在的城市,看着她所看的天空,可她却不能知晓她经历了什么——姚今轻轻握住林月白搁在桌边苍白的那只手,温柔地喊了句:
“月白,我来了。”
……
像是被雷电所击,林月白猛然直起身子、猛地转过脸,看到姚今的一刹那她似乎是不敢置信,然后便是又悲又喜,她先是有些埋怨的眼神,仿佛并不想看到她来,又仿佛是怪她来迟了,然而不过片刻她就紧紧抓住姚今的两边胳膊,将她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嘴里反复喊着“阿姚阿姚”,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落下。她抓得那样紧,姚今甚至觉得两个胳膊都有些痛得受不了,然而见林月白这样激动,她还是用力地抱住她,一面拍着她的背,一面笑着道:“是我、是我!我来了,月白,我来迟了!”
“不……”林月白有些异常地激动,她摇着头,咬着下嘴唇欲言又止,片刻,她突然一把擦去脸上的泪,快步走到门口关上门,将姚今拉进内室的床边坐下。姚今自然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刚要张口,目光却无意落在旁边衣架上挂着的一件绣了龙纹的男子寝衣,那衣服虽然挂得整齐,但一看便是有人常来常穿的。姚今倏然站了起来,瞪大双眼看着林月白,指着那衣服就要发问,而林月白将头微微垂下默然不语,姚今见状反而不知如何开口,咬了咬嘴唇坐到了床的另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其实,这也没什么的。”
林月白这才抬起了头,目光凝视那寝衣片刻,突然很快地问:“你见过他了吗?”
姚今自然知道她说的“他”是谁,漠然摇了摇头,又咬牙切齿道:“那个混蛋!他、他和那个卫——”
“阿姚,别说了。”林月白撇过头,她似乎很平静,又似乎有点悲伤,低声道:“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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