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种时刻,即使李皇再有制衡几方势力的意思,也不能在这种节骨眼再做谋划,他即刻下旨让莫东陵率领西关军火速奔往雾琏与禁军汇合,由他作为主帅抗击密林军。毕竟,莫东陵刚刚在雾琏打退过叛军,熟悉军情远胜于应堂;另一方面,李皇终于沉重地下了一道明诏,独立九城一江为李朝藩国的诏书,封和雅公主为藩国主,命其即刻派遣人马前往友州,务必将胡族赶出李朝西境,待战事平息,再行封藩大典。
这封原本可谓震惊海内外的诏书,一个国家的公主竟然能独立成为藩属国的藩国主,这种前无古人后也不大可能有来者的事,在眼下一片战乱的大地上,却并未掀起什么太大的波澜。除了闽国上下一片哗然,一些皇室老人们忧心忡忡地跑到新王面前,絮絮叨叨地说着作为慕容家的王妃怎么能抛头露面还成了李朝的藩国主、简直匪夷所思枉顾纲常、大大有碍两国友好邦交之类的话。而慕容靖却是神色淡然,因为他早已经从慕容子华信中得知姚今意在九城一江,如今面对宗室中人啰里啰嗦的一大堆,他不过是告诉这些人自己早早就递了国书给李朝,说闽国国小力薄,辖制不了偌大的的九城一江,所以姚今成为九城一江藩国主绝对不会影响两国的邦交。可这样的说法岂能让这一堆宗室中人信服,自然是不依不饶继续纠缠着慕容靖,可慕容靖懒得听他们废话,二话不说直接他们赶出天章院,再派人夸张地修缮了一番南雁楼,日日挂满红绸彩旗,道是为了恭贺王嫂荣登藩主之位,还要将南雁楼作为王兄王嫂归来时的居所送给他们。
而赵俞和卫燕接到这封诏书的时候,面对三万将士和十几个郡守的各种惊疑、猜测、狂喜和兴奋,一下子也是有些招架不住。而自从到了旷州就一直沉默寡言的卫燕,并未听从赵俞的建议回彩云城,而是选择了随傅江、姜长嗣一起率军前往友州,他要兑现姚今的请求,尽管他根本不知道亦不敢想,此刻的姚今到底是生,是死。
剩下一个痛苦的赵俞,一面是自从姚今跳了崖便再也打探不到她的消息,心中自是无比担忧,可他眼下不仅要隐瞒她生死未卜的消息,更要稳定整个九城一江面对突然封藩而来的各种疑虑不安和惊喜难定,向来不善言辞的他本是干不了这个活的,幸而他有个一向不被姚今看好的胞弟赵升,此刻倒是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素来对官场关系特别敏锐的赵升很快就发现,当九城一江独立为藩国,以他兄弟二人和姚今的关系,他赵升立刻就能从远离京城的弹丸之地郡守,一跃而成藩国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与其去和遥远的京城攀附关系,哪里有在自家地盘上做个土财主来得快活?于是两眼放光的赵升施展浑身解数,精神抖擞不厌其烦地奔赴在九城一江十三郡之间,安定人心或是假传藩主手令,消灭不利谣言或是广为散播他赵家兄弟就要扶摇直上的消息,在他的卖力演讲和各种不上台面的小手段小伎俩之下,就连李皇悄悄派入九城一江打算扰乱人心的一些暗探,也被不知情的赵升当成宵小之徒揪了出来,二话不说送上了断头台。
每个人、每个地方,大家都在努力扮演自己的角色,努力看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然而浑浑噩噩的姚今却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商队的车马停在了红荞城江门药局分部的大院门口,她掀开厚重的车帘下车,那狂傲的北风呼啸过她瘦得几乎如纸一般的身子,姚今看着灰白的天色喃喃道:“这么快就……冬天了。”
“姑娘,这边气候寒冷,披件外衣吧。这里是红荞,这魏国一年就两季,过了夏天就入冬,冷得很。”圆脸妇人一路与姚今相伴至此,虽然她总是少言寡语,可却十分自觉,从不索取要求,也没有过抱怨不满,一向给什么就用什么,所以甚得她的心疼。
“宗婶,这是……江门药局的分部?”姚今抬眼看着那低调的黑底银字门匾,想起白云山的江门医药总署门口,那时的她也是身受重伤,却仍然精神奕奕,阳樱龙婉和卫燕都在身旁,被慕容子华抱着她也能哇哇乱叫……
“可那些,再也……回不去了。”
宗婶有些听不清姚今的呢喃,但知道她时常这般自言自语,也不追问,径直扶着她走向了后院的偏门。而此刻前门缓缓开打开,裹着浅粉色披风的江映月正娇娇柔柔地走了出来,犹是她穿着厚厚的袄子,披风上出的又极好的白狐狸风毛,迎风而立也不禁身子一颤,旁边的丫鬟赶忙上前搂着她,小声道:“夫人,这天愈发阴沉,怕是要下雪了,您还要出门?”
“殿——夫君唯有那一家的茶点能稍稍用两块,上次遣你们去买,又都散碎了,我若不自己去挑,不放心。”
“奴婢们粗手笨脚的,哪里如夫人这般贴心仔细,自然得少主宠爱,不像留在府里那两个异国来的蠢笨媵妾,活该连主子的面都见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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