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封的战报、急信,原先的傲气和志气抵不过残酷的现实,太子的字迹便显得越发潦草。皇帝看着这堆成小山的奏报,再看一眼姚今那个火漆的黄色信封,不禁恨恨道:“姚今!”
此刻已是深夜,紫宸殿上伺候的众人大都已被遣散了,连同李南也都远远地在殿外伺候,皇帝非常明白,时间紧迫,他已经不能再衡量、再考虑,他必须立刻做出取舍:一边是西关军,莫东陵、皇后、太子、西关军数万兵马,这些姓莫的人、流着莫家血液的人、听命于莫家的人,他们合在一起,是多么让他忌惮的一股力量!这么多年来,他竭力平衡军方和朝中千丝万缕的关系,让西关军和北屏军相互制约,如今好不容易北屏军倒了,难道现在要让他亲手再扶持一个功高震主西关军出来?
另一边,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为防不测亲自许给姚今的密诏,号令九城一江十三郡的权利,当了闽国王妃的她竟生了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趁着北屏叛乱胡族入侵,拿着那区区三万人马来要挟他,号称什么“儿臣愿北上汝化,儿臣有万全的把握助太子击退胡族蛮军,但求父皇先独立九城一江为藩国,作为藩国为李朝出兵,实乃师出有名”。
“藩国,你倒肯动脑筋!东周战国时,齐楚燕韩赵魏秦,哪个不是周朝的藩国,哪个听周朝的了!”皇帝的指关节一下一下用力敲击在桌子的边缘,明晃晃的蜡烛火随着那敲击声忽明忽暗,皇帝的脸也阴晴不定。
割让九城一江为藩国,兹事体大,但姚今所求明确,身后也没有旁的势力,李皇明白,她求的是自由,她也不会有更大的野心和图谋;而莫东陵,这个看似谨小慎微、常年默默驻守西境的人,这个皇后的胞弟、太子的舅父,他从来没有露出过一丝一毫的持功居傲,可也摸不透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若他将从西境到北境的战功全部收入囊中……
皇帝李睿感到从未有过的艰难,他不是不可以设法分离姚今和那九城一江三万兵力之间的关系,不是不可以从莫东陵军中培养出他的人来,可现在一切都输给了时间,他来不及去做这些事了。若是等到胡族过了友州,魏国十万密林军打完了魏国,难保不会调头南下,而现在的北屏防守微弱,根本难御大敌……
这一夜,紫宸殿彻夜亮着烛火,皇帝不发话,李南也只得硬撑着眼皮子提着小心在殿外候着,看着夜空中的斗转星移,看着星光的渐隐渐亮,看着东方渐渐泛起了微微的鱼肚白,终于,殿内传来了皇帝疲惫的声音:“李南,传旨——”
三道明旨是同时传下的,一道是给雾琏的莫东陵,令除去一万已经前往北屏的兵马,其余全体西关军立刻回援汝化和西境;一道给禁军大统领应堂,让他派五千禁军精兵速速赶往汝化,务必控制住战局等待西关军的到来,同时让其本人亲率三万禁军前往北屏山,与北屏的一万西关军汇合后,由应堂重新整编成新的北屏军,镇守北境;另一道是给姚今,褒奖她卫国之心意,命她及三万九城一江的人马前往京城,暂代禁军之责,卫护皇城。
莫东陵和应堂自然是领旨行事,各自该开拔的开拔,该派兵的派兵。然而姚今拿着这道圣旨,真恨不得骂遍李皇的十八代祖宗,接旨当即就铁青了脸要拍桌子扔板凳,幸而赵俞及时遣散了众人,方才让这位公主殿下畅快淋漓地破口大骂了一番,顺带踢翻了她的楠木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