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分,神都苑,相王府。
李旦和长子寿春王李成器沉默对坐。
因通商府舞弊案,高力士横死,妻族中可用的河东柳氏,也遭到大清洗,李旦手中得力人手稀缺,渐渐倚重年长的儿子们,心中常常叹息,要是子嗣中再出一个三郎李隆基,他也不至于劳心劳力,事必躬亲至此。
因为这个缘故,四子李隆范出面凝聚南衙的心腹力量,试图借着李显死后的混沌时间,剔除权策在南衙的爪牙,结果自然是大败亏输,反倒是自家被南衙军卫扫地出门,将把柄拱手送到张易之手上。
一步错,步步错。
为了求生,不得不当起了张易之手中的刀子,冲着太孙李重俊下手。
李隆范被叛徒淳于洛抓捕入狱,春坊闹鬼、投书陷害的奸谋,出自李成器的手笔。
“父王,李重俊本就多疑,狡兔三窟,孩儿这回又不慎失手,想必他的戒心只会更强,我等……”李成器顿了顿,脸色在跳跃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晦暗难明,声音很是挣扎,“我等襄助张易之,谋害李家儿郎,该如何面见祖宗?”
李旦斜眼看了他好半晌,嘿嘿笑了两声,平静道,“你祖父怎么面见的祖宗,我等便怎么面见,时势如此,根源不再你我,复有何言?”
显然,这个面见先祖的问题,李旦是深思熟虑过的。
这一切的渊薮,确乎在高宗皇帝李治身上,丢了李家道统,江山一夜变色的,也是李治本人。
他们这些后生小辈,在险恶逆境中挣扎求生,能保住小命、留住李家的继承权,都已经是不易了,至于温良恭俭让,友爱血亲手足,那太过奢侈,完全顾及不得。
李成器张了张嘴,到底无言,接受了父亲这个有些不孝忤逆之嫌的说辞,嗫嚅着道,“父王,孩儿此番出师不利,在运筹上头,到底缺了些天分,比不得隆基……成义年岁比隆范还大,也该见见风雨,为父王分忧……”
李旦面色阴了阴,次子李成义,生性顽劣,习性粗鲁,无贵人风范,也无专长,素来不为他所喜,在相王府中,常常被排斥在外,也极少带出去见识世面,宛如一个隐形人。
李成器与李成义同母,想着借此拉扯一把,改善一下胞弟的境遇,更进一步劝道,“成义这些年痛改前非,长进不少,颇能做得些事,还请父王垂怜”
李旦摆摆手,连这个名号都不想多听,“休得啰唣,此事日后再说,长安那边,进展如何,可有好消息传来?”
李成器暗暗叹息,收拾了心情,回道,“父王,豆卢相爷和袁尚书已经动作起来,袁尚书已经委派了职方郎中刘芳敏北上,到西塞大军中按察军需,相机给李重俊扣上一顶勾连前线边军,阴图不轨的罪名……”
“豆卢相爷在骊山散布了不少传言,大肆败坏李重俊的声名,其中最为要害的,是说他曾扬言,一旦得居正位,势必会将上官婉儿和谢瑶环两女官纳入宫闱,一亲芳泽,昼夜寻欢……”
“谢瑶环在神都,当不知情,上官婉儿在华清宫中,据闻对此只是一笑置之……”
“唔,不错,温水煮青蛙,虽眼下零零散散,见效慢了些,但只要刘芳敏那边得手,李重俊私通边军罪状坐实,这些传言,便都可以化虚为实,成为李重俊僭妄的佐证……流言中带上上官婉儿和谢瑶环,更是神来之笔,这两人都不是吃素的,到时候只要机会出现,定是不介意落井下石,踩上李重俊一脚,豆卢宰相果然老而弥辣”
李旦捋了捋短须,一言一语分析,显得颇为满意。
李成器跟着点头,忧心不减,“父王,眼下神都,孩儿有几处不解,敢请父王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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