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通明门,金吾卫大营驻地。
金吾卫执掌京城烽火、旗鼓、道路、水草诸事宜,先有左右之分,后裁撤,合并为一卫,职责与洛阳府地方铺兵颇多雷同,巡弋役使差事颇多,繁杂沉重,尽是卖力气的活计,整训不及,军纪涣散,战力稀松,几乎是十六卫折冲府中最为羸弱的。
在军中,实力便是话语权,金吾卫打仗拿不出手,操持的又是低下的腌臜差事,素来为同袍瞧不起,军中将士,都以“清道卫”的绰号称呼金吾卫,升官发财,打仗立功,向来少有金吾卫的份儿,委实郁结了不少鸟气。
河内王武懿宗为金吾卫大将军时,尚能因为武氏宗族近支的身份,强行为金吾卫出头,权策讨伐契丹,金吾卫便得了随军机会,只是,权策重用的是嫡系的右玉钤卫、万骑和焰火军等军卫,金吾卫并没有立功露脸,白跑一趟。
等到权策处死武懿宗,金吾卫才鼓起的一点心气,又干瘪下去。
现任大将军淳于洛,却是又让金吾卫露了脸,一夜之间,先是在安喜门外将左豹韬卫和左玉钤卫的叛军绞杀一空,又是攻入神都苑,强闯相王府,擒拿巴陵王,挟制相王,在神都城内,打出了追亡逐北,大杀四方的气势。
金吾卫的将士们,终于能够昂首挺胸,在疏通神都下水道,打理行道乔木的时候,有路过的士绅百姓指指点点,也颇能听到些忠义之军,敢为之军的赞誉之词,脸上十足有光。
淳于洛是个精明的,趁着士气高昂,军心可用,赶忙寻了左武侯卫将军赵仓为中人,向左玉钤卫大将军侯思止求援,想着趁这股东风,将金吾卫的整训也搞起来。
他是打着一石二鸟的主意,一来,可以借机与权相爷在南衙中的嫡系密切关系,二来嘛,终究他们是军人,有了厮杀本事,腰杆子才能真正硬朗。
侯思止上任左玉钤卫大将军,右玉钤卫大将军由权竺接任,但权竺在骊山伴驾,并未真正履任,他一人兼管两卫,左玉钤卫也亟需重训,正值用人之际。
但淳于洛是新归附的南衙重将,笼络他是政治需求,侯思止当得要表现老大哥的热情,大手一挥,将已经组建起来的教练团一分为二,左玉钤卫和金吾卫一边一半,各六百人。
淳于洛千恩万谢,领着这六百精兵强将,无限放权,任由他们将金吾卫的官兵折腾得哭天喊地,近一个月过去,军营里的嚎叫愈发响亮,中气越来越足,淳于洛很是满意。
他在外头也担当起来,为儿郎们撑起场子,寻了各种借口,将神都的役使差事推给洛阳府铺兵,洛阳府司马崔澄也是自家人,不会与他太过计较,行了不少方便。
淳于洛感觉到朝中有人的爽利舒坦,那叫一个无往不利,对权策更是高山仰止,死心塌地。
入夜时分,淳于洛没有回府,宿在军营,拿着一卷书册摇头晃脑。
既然入了权相爷的门头儿,便要有权相爷的作派,他大腹便便,要身先士卒演训,是不成的,附庸风雅,倒是还可以。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啧啧,有味道,权相爷真神人也”
“嗖”的一声,一只飞镖破空而来,穿透他手中的书册,直扎在面前的桌案上,深深没入,尾翼犹自嗡嗡颤动。
这个力道,若是直冲着他来,怕是能将他这身皮肉打个对穿。
淳于洛背上的寒毛根根竖起,望着那飞镖,发了许久的呆,才颤巍巍伸手,将上头的一卷黄纸抽出来,缓缓展开。
“速将自己人撤离李隆范囚牢”
淳于洛眼睛一亮,自己人,这个词汇很是亲切,让他联想到这段时日春风般的温暖,心中思索一番利害得失,果断相信了这张纸条。
“来人,通报教练团,今夜增加夜间紧急换防演训”
门外有一阵清风吹过,两道黑衣人影飞快攀上不远处的矮墙,匍匐下来,与黑暗融于一体。
良久,确认无人察觉,才有一道极轻的声音在墙根下响起,“情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