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宫,双曜城,东宫,春坊。
“拜见太孙殿下”武三思和李尚隐一同躬身行礼。
李重俊高踞上座,迟迟没有开口叫起。
眼前的一幕超出他的理解。
李尚隐是上官婉儿手底下,为数不多的紫袍高官,怎会与武三思搅和到一起?
他是个较真认死理的性子,沉吟良久,始终不得其解,便紧锁着眉头,反复苦思,还是身旁宫女轻咳一声,唤醒了他,“啊,咳咳,太师、李尚书,二位免礼,二位相携而来,可是有甚要事?”
李重俊话中的探究之意,深深刺痛了李尚隐,他几乎一跃而起,勉力维持着声线平稳,“殿下,臣才在宫中拜会了狄相,在明德门,偶遇梁王殿下,一同来拜见太子殿下”
李尚隐将偶遇两个字咬得非常清晰,努力撇清他与武三思的干系。
殊不知,他这句话一出,却令在场两人齐齐色变。
李重俊脸色阴沉,双目盯着李尚隐,腮帮子微微鼓起,一言不发。
武三思却是得意地笑了,李尚隐是上官婉儿的看家犬,与他保持距离不足为奇,他主动提出拜见太子李显的话头,真是再好不过了,赶忙接上话茬,将此事敲死,“正是如此,太孙殿下,臣与李尚书只是偶遇,李尚书回京,要拜见太子殿下请安,臣要入宫公干,恰巧同行”
李尚隐听得武三思如此善解人意为他解围,不免又是一阵心惊肉跳,奈何他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如何应对,面上尴尬一笑,默认下来,心中哀嚎惨叫不已。
两人衔接得如此娴熟,相互背书,令李重俊疑心病又犯了,目光在两人面上来回逡巡,淡漠地拒绝道,“却是不巧,太子殿下偶感风寒,身子不适,不便见客,李尚书的恭谨之心,我会代为转达”
“既如此,多谢太孙殿下,臣告退”李尚隐有一阵莫名的轻松,行云流水一般,将礼节做完,转身欲走。
却不料,武三思仍是不放过他,跨过一步,正好拦在他面前,一本正经地关心道,“太孙殿下,太子殿下既是抱病,可曾传了御医前来看诊?病情如何?”
李重俊用手指敲打着座椅扶手,发出清脆的响声,玩味地看着武三思,他虽年轻,少有跟人过招,比不得积年的老鸟,一眼能望穿心肝脾肺肾,但生在王府,长在宫中,他不可能是傻的,武三思的小动作,显然暴露了什么。
呆头呆脑,一时半刻不愿多停留的李尚隐,只是个幌子,真正想要见太子李显的,是武三思,目的嘛,便是他已经成功问出口的话。
“病情并无大碍,太子殿下兴致仍旧颇高,李尚书有事忙,先去便是,太师方才说,入宫公干,所指为何?”李重俊简单一句敷衍了过去,径直打发了李尚隐,留下了武三思。
李尚隐如蒙大赦,乐不颠的转身便走。
殊不知,李重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森寒如冰,即便他知道主使者是武三思,李尚隐只是适逢其会,但两人的分量不可同日而语,武三思不是他能对付的,只有用李尚隐这个可耻的倒霉蛋,来泄火撒气了。
“呃……臣此来,是为阎则先入职春坊之事”武三思心念电转,在李重俊走神儿的片刻,想出了个借口,“殿下,武崇敏为左卫率,总掌东宫武库和兵马,不久前,武延晖也已避嫌之名,调任前卫率,要是阎则先再来春坊占据要职,则愈发不可制,东宫命脉危矣”
李重俊耐着性子听完,抬了抬手,“关于此事,太师曾屡次反对,我也都依了你,然而,我另有见解,愿与太师商榷,信阳王武崇敏和武延晖,都是李武皇族中人,虽不至于可信,也绝不至于悖逆……”
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武三思一眼,笑了笑,“至少,有皇祖母在,他们不敢”
武三思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得志猖狂的小兔崽子,不过是得了个太孙名位,就张狂成这样,待他日我正位了东宫,须让你尝尝苦头。
“阎则先出身世代簪缨之家,先祖累世在朝,卓有功勋,可称与国同休,入东宫春坊,再合适不过”
“太孙殿下,臣不以为然,阎则先与武崇敏过从甚密,同属一党……”武三思本是随口扯了个话头,怎料竟惹出了翻盘的危机,赶忙坚持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