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翊善坊,梁王府,后苑绣楼。
“叮叮咚咚”
琴声悠扬。
武三思端正坐在桌案后,听得极为陶醉,一手捋着胡须,一手和着节拍拍打桌面,不时发出慈爱的笑声。
因为弹琴的,是他的最心爱的女儿,方城县主,也就是吐蕃世子赤德祖赞的未婚妻。
每每想到这一节,武三思都心情烦恶。
当初他附随上官婉儿,借着武承嗣之死,对权策发难,攻讦他为武崇敏铺路,与吐蕃没庐氏贵女结亲,是专断擅权,将外藩纳为私有,权策党羽趁势反击,迫使他将女儿许给了赤德祖赞,更可恶的是,上官婉儿察觉风向不对,竟然倒戈,使他失去了首辅宰相的权位,更丢掉了东宫韦氏的强援,蹉跎至今。
他出仕入朝,足有三十余年,给薛怀义牵马坠蹬,给武承嗣溜须拍马,给韦团儿卑躬屈膝,也给二张兄弟阿谀奉承。
在他眼中,不过是等闲事。
唯有此事,被他视作毕生奇耻大辱。
“父王,你走神了”
琴声停止,方城县主站起身来,一身素淡浅蓝色,不是时兴的裸露襦裙,而是源自汉朝的广袖留仙裙,显得端庄雅致。
此刻伸着青葱一般的玉指,指着武三思,嘟着嘴,跺着脚,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愤愤不已。
瞧着娇俏可人的女儿,武三思心头更增郁闷,强笑着道,“呵呵,是父王的错,方城的琴弹得愈发好了,可称余音绕梁,不让大家”
方城县主斜昵了他一眼,皱了皱黛眉,并不信任,微微屈膝福了福,“方城先谢过父王的赞誉,不过,父王可知,我弹的,是什么曲子?”
“呃……”武三思登时尴尬愣住了,他本就不长于乐理,起初听出些滋味,后头心绪纷乱,哪里能分辨出是什么曲子?
“哼,就晓得父王……”方城县主扭了扭腰肢,娇憨地翻了个白眼儿,想要数落武三思几句,但碍于礼仪,没有说得出来。
武三思搓了搓手,面皮微红,陪着小心哄劝道,“方城莫要生气,父王知错了,不如这样,方城再弹奏一曲,父王定将它猜了出来,可好?”
方城县主摇了摇头,体贴地道,“父王公务繁忙,方城不好多搅扰呢,方才方城弹的,是权郎君谱写的三生石上,方城平日最爱的曲子,除了这一曲,便是梅花三弄了,父王日后若是再猜不着,便在这两首里选一个,总能有个七八分成算”
方城县主掰着手指头,教老父亲作弊。
“是是是”武三思心中一片怡然,女儿乖巧懂事,老怀大慰,只是听了这两首曲子,忍不住嘟哝两句,“怎的都是权策的曲子?”
“权郎君的太平乐谱,世所罕见,风行天下,奏乐识器之人,无不如获至宝,不学权郎君的曲子,如何出得手,入得耳?”方城县主却是不服,歪着脑袋反驳,一片烂漫。
武三思面上的笑意忍不住,实在不愿以外头的腌臜之事,污了乖女儿的耳朵,连连点头,温声道,“好好好,方城喜欢便好,权策嘛,的确不是凡品,若安心治学,诗词礼乐,想必成就不止于此”
方城县主不熟悉这些,只晓得权策现在是朝中最有权势的大官人,无法分辨武三思所言是对是错,懵懂地点点头,不多言语。
武三思站起身,拍拍她的肩头,“方城,你且休息一下,父王到书房料理些杂事”
方城县主眉眼弯弯,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屈膝道,“送父王”
武三思呵呵笑着,捋须而去。
方城县主目送武三思走远,回到琴台旁,指尖轻抹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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