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谷水,碧血坞。
权策穿着轻便的圆领常服,戴着一顶缎面的展角幞头,活像个乡间的俊秀员外,手中捧着一个漆盘,上头放着一盅滋补药汤。
他脚步轻快,在碧血坞幽径回廊、花萼相辉的美景之间,来回穿梭,面上挂着柔柔笑意。
他身边跟着花奴,穿花拂柳,袅娜相随,面上也挂着甜美笑意,见他兴冲冲献宝的模样,不时用锦帕掩唇浅笑。
谢瑶环若是见此情状,不知会作何感想,好不容易在宫中去了花奴的女子娇气,调教成颇有勇力的戎装宫女头目,本以为在权策身边,历经风霜,只会更显峥嵘,却不料,竟然重新变成女人味十足的模样,可谓前功尽弃。
当然,谢瑶环若是在此,怕是也无暇顾及花奴是怎生模样,眼中只会有权策一人,毕竟,她作为武后身边的暗探头领之一,又有张易之的控鹤监明争暗斗,虎视眈眈,行止不得自由,每一次相会,都是弥足珍贵的。
“大郎……”一声轻唤,打破了这幅美妙闲适的画卷。
太平公主雍容华贵的身姿现身在花枝柳叶丛中,若是她的身后,没有跟着一个突兀的人影,这幅画卷,许是还能继续下去。
“呵呵,太平,宋尚书,你二人怎的一道来了?”权策粲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日光下闪着光。
“我是来瞧瞧芙蕖,正巧在门口碰上宋尚书,门房的人许是怕搅扰了你这神仙日子,拦着宋尚书不让进门呢”太平公主三言两语便将前因后果交代分明,轻轻巧巧上前,接过权策手中的漆盘,“你且去与宋尚书谈公事,我给芙蕖送去”
权策应了一声,目送太平公主远去,花奴也重新觉醒了护卫本能,退后了两步,环顾四周,摆手叫来不远处的几个绿衣女侍,以为警戒。
“宋尚书,门房怠慢,失礼了”权策对宋璟拱了拱手,伸了伸手,沿着鹅卵石小径,来到一处重檐藻井,造型如同一只展翅雄鹰的八角凉亭下,早有仆役奉上香茗。
“相爷言重了,下官不敢当”宋璟欠了欠身,神思有些不安,“昨日,黄郎中传了相爷的指令,说是赵壬府中查出巫蛊术士、平恩王府上有人投毒造谣两件案子,以了无头绪,常自扰民为由,并告结案,以防代查,增强相关府邸戒备,下官有些不解,特来请益”
“查下去,不会有结果,也不会有真相,徒然旷费人力,滋扰百姓生计,得不偿失”权策声如金玉,虽淡漠,却坚定,不容置疑。
宋璟抿了抿嘴,试探着道,“巫蛊术士一案,似是已查到虞山军,不妨再深入一二?”
权策轻笑了两声,没有理会他。
巫蛊术士为何会牵连到虞山军,他心中再明白不过,那是对李旦在他入场之后,还敢使阴招,毒杀云奴的惩戒,眼下遭了弹劾,虞山军也分裂为两派,作为主官的李旦,竟然落在下风,转眼便有可能失控,两巴掌抽的他晕头转向,自然不敢再冒头胡为。
他老实安分下来,权策也不为己甚,不会再为难于他。
宋璟端起茶盏,遮掩面上的恐慌,权策的反应,令他生出畏惧之意,咽下温热茶水,找回了些许勇气,“相爷,下官行事不谨,导致云奴死在狱中,如今朝中物议纷纷,弹劾颇多,下官有意避位,敢请相爷指教”
“这些弹劾,都是散兵游勇,无关痛痒,未曾形成气候,不必理会”权策闻了闻茶香,啜饮了一小口,没有正面回应,反倒提起了旁的事情,“本相在东宫,曾辅导重润文武之事,又先后奉命担任义兴王文师傅和武师傅,颇有所得……义兴王治学,有毅力,也有恒心,于武事上,却并无多少真心,按部就班而已,不矫正本心意识,事倍功半……”
权策侃侃而谈,越说越是深入,宋璟听得惴惴不安,顾不得礼仪,趁着权策喝茶,见缝插针道,“相爷文武全才,为人师表,教化东宫后嗣,朝野服膺,只是可惜,眼见东宫栋梁将成,义兴王却一病不起,令人扼腕……”
“呵呵”权策失声笑了起来,抬了抬手,不想再听他旁敲侧击,“宋尚书不必忧心,吉人自有天相,义兴王既是国朝栋梁,自然不会有事的……”
“有句话,不知宋尚书可曾听闻,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凡事只要持之以恒,终会拨云见日,宋尚书,本相与你相交,时日不短,化敌为友,渐成同道,一路行来,经历颇为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