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宫,政事堂。
狄仁杰坐在桌案后头,一动不动,像是一截枯木桩。
面前的奏疏已经摊开许久,他没有再翻下一篇。
他发呆,倒不是因为这份奏疏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
事实上,与奏疏完全无关。
他是在听到属官的禀报后,便一直发呆的。
“试上临高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休对故人言故事,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方才,属官向他禀报了千金公主府的盛况。
珠玑罗绮,如何豪奢,烛光彩影,如何动人,歌舞曲乐,如何繁华,觥筹交错,如何热闹,他半个字都没有往心里去。
唯独权策的一阙词,让他心神呆滞,难以自拔。
“字字句句,何其锥心刺骨,满目欢喜盛景,独有一句烟雨暗千家”狄仁杰喃喃自语,作为此时掌握神都洛阳的最高权力的人,山雨欲来,他的感受实在太过明显。
平恩王李重福府上,来自各处的护卫,已经多达六百余人,他那郡王府邸,已经像是一座兵营。
秋官尚书宋璟,传唤御医和东宫内侍,调查李重俊恶疾之事,屡有不顺,却又屡有新线索,显然落在了两种势力的夹缝中。
相王李旦跃跃欲试,梁王武三思暧昧难明,安乐郡主李裹儿姿态强横,平恩王李重福仇恨迷眼,义兴王李重俊缠绵病榻。
“果真是烟雨暗千家”狄仁杰无力地叹息一声,在他看来,千金公主府的皇族夜宴,像是一张锦上绣花的大幕,而今,大幕缓缓拉开,后头,是数之不尽的阴谋诡计,明枪暗箭。
“相爷,相爷,大事不好”属官大失体统,撞门而入,“给事中张昌期府上突发命案,张给事中的贴身小厮坠马而亡……”
“坠马?张昌期?不是平恩王?”狄仁杰噌地站起,连声追问。
“是张给事中府上的小厮,不是平恩王”属官有些愕然。
狄仁杰缓了缓气息,坐下来,摆手道,“既然只是个小厮不慎身亡,有何大惊小怪?”
属官急得连连跺脚,“相爷,死的虽是小厮,但那小厮骑乘的,却是张给事中的坐骑,而且马匹受惊,据说是有人下药……张给事中很是惊怒,眼下已经将死了的小厮和那匹惊马运到洛阳府衙门前,要洛阳府给个说法”
“噌”的一声,狄仁杰再度一跃而起,惊出一头冷汗,“声东击西?”
“速速预备车驾,本相亲自去现场查勘”
洛阳府门前,已经站了二三十人,大都是穿着绯袍、绿袍的朝官,穿紫袍的也有,但却单薄,只有春官侍郎宋之问一人。
二张兄弟的根基在宫闱之中,尤其是李峤控制下的殿中省,还有内侍省,除了上官婉儿掌握的政务权力,旁的诸如采买、慎刑、宫室等事,都在二张兄弟掌握中,此时都随武后移驾长安,无法来为张昌期站脚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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