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道,蒲州,鹳雀楼旁,柳氏别院。
狄仁杰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这里,左右四顾,脸色很是难看。
他和谢瑶环一路同行,带出来的人手虽不能说了如指掌,但也大致有数,他自己的护卫三十余人,谢瑶环的禁卫五十余人,法司官差百余人,总数不过二百之数。
但眼前,他看到了什么。
柳氏别院里三层外三层,围困得水泄不通,加上柳氏大宅的大队人马,这蒲州城中,竟凭空多了不下三百强人,作为奉旨钦差,当朝宰相,竟然蒙在鼓里,懵然不知。
狄仁杰在一个头领模样的灰衣大汉身边站定,这身打扮,与围困柳氏大宅的人马倒是一个模样,肃声问道,“敢问,足下等人,是何方神圣?”
那灰衣大汉笑了,丝毫不怯场,“狄相爷,同为皇家效力,您不会想知道我们身份的”
这人的应答颇有些技巧,为皇家效力,意头宽泛,似是而非,可能是皇帝陛下的人,也可能出自哪位王爷公主门下。
狄仁杰无声一笑,心知寻根究底毫无益处,转身迈步,进了院门。
才走了几步,里头迎出来一人,身着绿色官袍,殷勤招呼,“相爷,一干罪嫌都在正堂旁的书房里,捉贼拿赃,一网成擒,谢娘子特意交代,相爷是查案高人,严令不得扰动,一切都保持原样,就候着您呢”
“不了,先带本相去见见谢娘子”狄仁杰摆手拒绝,飞鸟入笼,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哪里还有什么案子好查?
“是,相爷这边走”绿袍官应得飞快,转了个弯,沿着一条鹅卵小径,向着后院行去。
后院里,没有多少人工斧凿的痕迹,依着地势,辟了一条蜿蜒小谷,种满了水红色的紫荆花,眼下开得正盛,灼灼照人。
谢瑶环做男子打扮,穿着一袭银色锦袍,束着道士发髻,英姿笔挺,周身上下,除了头顶一支束发碧玉簪,腰间一支翠玉羽毛,别无饰物,干净利落。
此时躬着身,双臂撑在回廊的红漆栏杆上,一手托着腮帮,俯视着花开烂漫的紫荆花谷,有几分百无聊赖。
狄仁杰在回廊旁站立良久,见谢瑶环始终没有回头的意思,便迈步上前,与她并排站立,若有深意地道,“此间风物,远逊神都,更别提宫中风景,自是不入谢娘子的眼,好在谢娘子办案神速,想必不日便可启程回返”
“狄相不去见那帮罪嫌,却先来见我,可是有话要问?”谢瑶环翻了个眼皮,并不接他的话茬。
蒲州这边,鹳雀楼、峨嵋岭、普救寺、后土祠,她都已经游玩了一遍,风土人情也领略了不少,确实起了归心,但这与肩上担负的使命相比,不值一提。
“且不说本相要问什么,谢娘子如何得知,我没有见过那批罪嫌?”狄仁杰眯着眼,反问了一句。
“你若是见过了,便不会再有闲心,顾及我的兴致”谢瑶环站直身子,言辞犀利。
狄仁杰眉头深皱,预感不祥,沉默了片刻,问出了心头郁结的疑问,“谢娘子出京之前,可是已经掌握蒲州虚实?”
谢瑶环仰面朝天,神情冲淡,并不言语。
狄仁杰再度发问,“谢娘子既是知晓内情,为何不抵达蒲州,便立时发作,反倒游山玩水,耽搁时日?”
谢瑶环轻笑一声,“谁都知道纸鸢会飞,只有它自己知道,要等风来”
“风?呵呵,谢娘子到蒲州,游山玩水,虚耗时日,迫使本相单独出马查案,在明里吸引注意,便是风么?”狄仁杰眸光幽深,有些严厉。
谢瑶环蹙了蹙眉头,她不喜欢狄仁杰的审讯口吻,掸掸衣袖,转过身,单手负后,缓步离去。
她这无视的态度,令狄仁杰更是无名火起,又放出了一句重话,“谢娘子,奉旨办差,所用的,也当是朝廷官家的人,外头那些灰衣人,来历不明,若是匪类之流,怕是有伤朝廷体统”
谢瑶环顿住脚步,箭袖下的莹白手掌,缓缓握成拳头,又徐徐松开。
还有事情要这老倌儿配合,不是撕破脸的时节。
谢瑶环转过身,“狄相,我若是告诉你,这些人,是梅花内卫,你,敢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