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善坊,长街。
鸿胪寺一个绿袍主事在前,大批官差护卫在后,簇拥着中间一辆少见的纯白马车。
此时已是正旦大飨之后,武后不负众望,将折腾的精髓发挥到极致,改元神功。
697年,便是神功元年。
今年的正旦大飨,总体平稳,没有外藩闹事,也没有皇族内斗。
若说有牵引了眼球,成为朝野坊间谈资的,倒也有一桩事。
大飨献祭之时,武后为初献,令皇太子李显为亚献,以新安县公权策为终献。
事实上,权策登上大飨祭坛,早已不是稀罕事,自天授年间往后,祭坛上每年都有他的身影,但以往要么是充当中间转交祭品的礼官,要么与太平公主绑在一起,两人一道赞礼,像这般独自上坛,又是正经八百担当终献,却是头一遭。
要说脸色最难看的,自然是相王李旦和梁王武三思,他们都以为终献会是自己,期待地四下里望了望,盼着能有人出面仗义执言,权策不姓李,也不姓武,只是皇族旁支,有何资格终献祭礼?
然而,他们失望了,满朝文武公卿,目送权策徐徐拾阶而上,敬献牺牲社稷,虽颇受冲击,但又觉得理所当然,只是早了一点。
这与武后时常的暗示是分不开的,一直将吾家麒麟儿挂在嘴边,以至于朝野都几乎忘记,权策是武后宿敌萧淑妃的外孙,而不是她自己的,寿昌县主订婚宴,将武后的心意外露得淋漓尽致,在相王府醉酒,四个儿女侄子都在,受命主持大局的,竟然是权策。
事实上,权策的措置,也对得起武后的信任和钟爱。
那个夜晚,太子、相王、梁王、太平公主,包括二张兄弟,都受邀下榻在太平公主府,事实上,那就是半强制的软禁,武后清醒之前,任何人都动弹不得半分。
马车上的吐蕃王后尼雅氏和没庐氏协尔两人,见证了那位权右相位极人臣,风光无限,试图通过他,与赤德祖赞见面的想法,更加迫切,只是连续多次投贴拜见,却不得其门而入,门房管事只有一句话打发,主人不在府中。
“王后,梁王府似是不甚安泰,我们前去搅扰,可有所不妥?”没庐氏协尔蹙着眉头,仍有几分不赞同。
尼雅氏昂起头,瞥了她一眼,“协尔啊,路要越走越宽才好,一条路只会走到黑,那权右相虽势大,但据我耳闻,原本摄政的两个宰相,现在只有梁王在主事,他又对我们避而不见,去拜会梁王,有何不妥?”
没庐氏协尔露出个勉强的笑容,出言为权策辩解,“权右相不见外客,并不是针对吐蕃一家,也不是针对外藩,大飨前后,权右相兄弟便时常外出,此事乃众所周知,协尔仍旧觉得,等一等,才更见诚意”
尼雅氏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厚唇一咧,露出个大大的笑意,转开头去,不再开口争辩,但也不采纳她的意见,有私情因素作祟,指望她个大姑娘家冷静,那是不现实的。
掀开窗帷,向外头张望,深宅大院的梁王府已经在不远处。
“止步”前方突地有人喝令。
“本官鸿胪寺主客司主事,尔等何故封锁道路?”为他们带路的绿袍官员驱马上前,瞧着带队的只是个果毅都尉,言语间便有些不客气。
“右相王驾在前,还不速速避道”那果毅都尉却更不客气,说话间挥了一鞭子,鞭梢在这绿袍官面上扫过,抽出一道殷红的血檩子。
“嗷……”绿袍官惨呼一声,却又强忍住,也不敢再叫唤,一手按着面上创口,滚鞍下马,令护卫官差靠边静默,自己去了马车边,“王后殿下,右相驾临梁王府,还须稍待,才能行进”
尼雅氏有种不妙的感觉,“右相不是县公么,为何宿卫称之王驾?”
“陛下对右相素日轻车简从颇为不满,赐下一品亲王车辇,出行仪制与亲王相同,自然是王驾”绿袍官随口解释。
尼雅氏不再多言,翘首向着远处望去。
权策的车驾很快便到了,护卫重重,仪仗森森,才到梁王府门前,梁王武三思便亲自迎出门来,礼数周全,甚至有几分低声下气。
只是,他的脸色非常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