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前来,叫朕看看你”武后招招手,令权策登上丹墀,跪坐到御案旁边,伸手在他面上轻抚,轻笑着道,“说说吧,你的证据呢?”
大朝会,朝臣公卿,鳞鳞成片,即便早已见惯权策兄弟的荣宠,也颇有一些反酸,但眼下却无法计较,都紧盯着权策的那张嘴,能将此案早日了结,对大家,都是个解脱。
“陛下,臣派人去定州查访,得知张都尉祖上富贵,有先人惜福养身太过,留下了遗传病症,此病源于富贵,滋补过度便会发作”权策说得有鼻子有眼,像是在讲故事,话锋一转,顺顺当当引出证人,“臣特意延请了张都尉之兄张易之入京,可为佐证,陛下及朝中诸公若有疑问,可请张易之入朝答对”
武后嗤笑一声,玉手在权策脸上拧了一把,挥手将他赶了下去,似是责备他行事太过简单粗暴,扬声道,“宣张易之入殿”
张易之一袭白袍,肩宽腰瘦,身姿挺秀,面目白皙,双目深邃有神,双眉入鬓,俊雅无匹,面上带着有几分忧郁憔悴之色,跟在内侍身后进来,步履沉稳从容,一手在前,一手负后,腰身微微躬着,谦冲有礼,青丝飘摇,不时在他脸庞上掠过,越发显得黑白分明。
“草民张易之,叩见陛下”张易之声音平和有力,却自有一股悲戚韵味在内,屈膝下跪,叩了个头,额头留在地毯上,未曾抬起。
“你是,五郎?”武后细细看着他,微有几分悔意,张昌宗早先曾提及他有个五兄,她却只当是张昌宗不安分,眼下看来,如此品貌,早该召到身边,定了定神,温声道,“你起来吧,权策所言,是否属实?”
“冠军侯所言属实,有陛下在上,朝中贤人盈朝,宫中更是海清河晏,绝不可能会有人作祟用毒,草民无知,有一说一,若有不当,请陛下宽宥”张易之一字一顿咬得清清楚楚,面上的痛苦之色一闪即逝,他只能这么说,案子查下去,不排除黑手狗急跳墙,张昌宗会面对更大的危险,也借此机会,向御座上的皇帝谄媚示好,去掉她的心头刺,得一晋身之阶。
“大仇总是要报的,只不过,不能是现在,你们兄弟,还太弱了”权策的话,说得直白,却是正理,权策否定了千金公主引见他入宫,而是让他以这种方式出现,多少照顾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既如此,此案便就此了结,御医看诊不利,行事草率,不曾查出昌宗病灶,大为失职,着将领班侍御医并当值御医全数枭首,以儆效尤”武后深吸了一口气,拍板定案。
只可怜了那批谨小慎微的御医,本以为伺候张昌宗是美差,却不料,仍是条黄泉路。
“草民谢陛下隆恩”张易之感恩戴德。
武后看着他,颇有几分怜悯不忍,扬扬衣袖,“五郎千里远来,该当探望一下昌宗,退朝”
武后草草散了大朝,带着张易之向后宫而去。
偌大的风浪,多少人严阵以待,露出满口獠牙,撕咬不休,竟然在权策三言两语之间,以如此戏剧性的结果落幕,朝臣们各自混沌懵懂,愁眉不展,颇感难以接受。
权策自顾自拂袖而去,抖落一身探究的目光,步履从容如故。
他让张易之当朝为证,与武后在朝堂大殿邂逅,不只是为了结案,也不只是为了成全张易之那点不合时宜的士大夫心思,更是因为,他不想背为武后寻面首的名声,这种事,太平可以做,千金也可以做,他不行,也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