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宫,武成殿,六月望日大朝。
地官侍郎韦汛跪在地上,汗流浃背。
武后连年对外用兵,虽是连战连捷,耗费却庞大,开疆拓土之后,伴随着的是修路筑城,巩固统治,权泷两次出塞筑城,在安东都护府动作尤其大,宋璟筑路,联结涿州和云州,花费如同泼天一般,去年江南道灾异频繁,武后大手一挥,豁免钱粮赋税,中枢财赋收入少了一大截。
眼下府库渐渐空糜,各方支应却又疾如星火,稍有迟缓,便有高层政治压力尾随而来,地官衙门勉力腾挪,拆东墙补西墙,支应过半载,终于顶不住了。
“陛下,臣庸堕无用,度支不利,请引咎辞去地官侍郎职”韦汛禀奏完之后,伏地不起。
武后皱着眉头,没有理会他撂挑子的请求,像他这样带有畏惧之心的朝臣,虽不讨喜,但却是好用,尤其是地官衙门这种地方,“眼下钱帛用度,最为繁重的是哪些地方部寺?”
“最重者是军器监,其次是安东都护府,再次是虞山军,左右领军卫重训,南阳王已经以冠军侯名义,发了商洽札子过来,尚未形成定案,若成案,用度恐将超过安东都护府”韦汛脸颊皱成一团,苦巴巴的,这几项事务,影影绰绰,都与权策相干,但他眼下在查张昌宗中毒的案子,偏又是最不能得罪的人物,据实奏完这几个用钱黑洞,韦汛面如死灰。
朝中不少人的视线,都落在权策的身上,他却淡定如恒,并不见异色。
武后微微沉吟,军器监耗费巨大,她是知晓的,杜审言手底下的匠人,屡屡推陈出新,又有皇帝陛下撑腰,胆子越发大了,竟用铜铸造炮管,意外的收效良好,之后便成了无底洞,言辞隐晦地道,“杜卿,军器监军械,不必贪多求大,以实用便给为上,开支减半,如何?”
杜审言快步出列,“臣已有考虑,将以小型军械为主锻造,只恐将影响虞山军操演”
“攸宁,更改虞山军实操规制,以旬日为周期,所部轮番实操,其余时日,演练常规武备,不得懈怠”武后将武攸宁唤出来,叮嘱殷切,“军资耗费,由此减半,可能维系?”
武攸宁大步流星,精气神昂扬,与众不同,“臣与军中上下,定当筚路蓝缕,不辱使命”
这话说得,令左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一阵阵脑仁儿疼,闷哼一声,你们钱帛堆出来的,还说是筚路蓝缕,那老子岂不是一直裸着身子在从军打仗?
“安东都护府靖边,不容有失,须保足钱帛支应,权策,左右领军卫演训,钱帛由你设法自筹,朕的太府、少府,均可听你调配,攸暨也可助你,只是,莫要令朕也筚路蓝缕才好”武后面带戏谑之色,对于经营钱帛,他对武攸暨和权策的本事,是放心的。
“臣遵旨”权策没有多余的话,领了旨意,正待退回朝班,却听到武后似是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朕令你查探张昌宗中毒一案,可有进展?”
顿时,偌大朝堂静谧无声。
朝臣屏气凝神,有些等着权策的查案进展,有些则等着看他的笑话,权策受命以来,一言一行万众瞩目,几乎未曾踏足宫禁,也没有与狄仁杰会过面,不可能查出什么来。
“陛下,经臣查访,张都尉或许并非是中毒……”权策开口一句话,就像是在朝堂扔了一枚火药包,哗然一片,主理查案的狄仁杰双目瞪大,张口结舌。
武后闻言也愣了一愣,旋即恢复淡定,嘴角还浮起了一丝浅笑。
她派权策去查案,朝野都忧虑权策会借机大开杀戒,战战兢兢,却是忘了,权策查案,掌控力极强,无论过程多么毒辣残酷,旁逸斜出,终会有个天衣无缝的圆满结局,堪称折冲樽俎的高手,此案牵连深广,追究下去有害无益,她的本心,已经放弃了真相,只要能拿出一个各方都接受的结论,全了朝廷颜面,便可盖棺论定,权策眼下言之凿凿,显然已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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