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命令朝臣们在正旦大飨都能听到,何况区区琼林宴,面无异色,进士群中却是微微骚动,一瞬即逝,坊间传闻冠军侯得宠,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权策迈步上前,武后身边有一道冷厉的目光射来,他瞥了一眼,正是穿着一身蓝缨军都尉装束的张昌宗,他的身板越发羸弱了,穿着沉重的盔甲,腰肢都直不起来。
“今日本该是文臣盛会,你虽为武职,却是文名在外,陪朕一道见见这些后起之秀,也开阔开阔眼界,休得恃才傲物”武后挽着权策的手臂,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解释召他来的缘故,像是个颇有慈心的长辈,方才的无上威严消散无踪,“朕似是许久未见你了,身体可好些了?”
权策调整步幅,与她同步,含笑回应,“臣已然大好了,只是太平姨母不放心,硬要将臣拘在府中调养,臣受命重训领军卫已久,却连衙署都未曾去,汗颜无地”
既是她要展示皇族亲情,权策自然乐得配合。
武后闻言,呵呵而笑,伸手抚着他的背,呵斥道,“你姨母都是为着你,休得任性”
群臣和进士低垂着头,络绎随行,只听不看,这也是礼仪所在,只有张昌宗不顾这些,眼睛盯着权策的背影,似要喷出火来。
权策何等机敏,借着搀扶武后跨上丹墀的机会,侧身一扫,将他眼中的怨毒之色,尽收眼底,心下微动,冷冷一笑。
武后身子微有不稳,权策赶忙伸手搂住了她的后腰,又闪身退开,电光火石之间,几乎无人察觉,只有张昌宗看得目眦欲裂,权策嘴角笑意更甚。
武后瞥了他一眼,牵着他一道登上御座,平伸双手,锵然道,“于此令月吉日,朕得天下英才,卿等有幸,入我朝堂,朝堂有幸,迎得卿等,十年寒窗,于此告终,百年功名,于斯复始,还望卿等砥砺奋进,效力朝堂,莫失朕望”
“臣等愿竭忠尽智,效忠陛下,效忠朝廷”进士们山呼回应。
宴席如流水,按照固定的程式,三甲头榜都有一展才情的机会,都是长篇大论,官样文章,颇为繁缛,权策听得昏昏然,奈何在武后身边,众目睽睽,连偷个懒都是不成,勉力支撑下来,借着祝酒的机会,离了武后身边,混入筵席之中,打定主意不再回去。
“冠军侯,今科英才,尚能入目否?”知贡举韦处厚不知何时,来到了权策身边,古板方正的老头子,此刻眸中竟有丝丝促狭之意。
“唔,状元郎是极好的”权策避重就轻,与韦处厚相视而笑,对饮一杯,错身而过。
今科应试举子一千三百余人,金榜进士两百余人,五姓七家等豪门大阀优势仍在,其中又以荥阳郑氏、赵郡李氏两家最为特出,两家便有四十余人登榜,占据榜单近五分之一,另有五十余人都是上官婉儿、葛绘和太平、千金两位公主笼络在囊中的庶族举子,两相叠加,今科金榜半数之人为权策羽翼。
这些人虽然本身才华不弱,又都是弘毅之辈,但能齐齐上榜,韦处厚的眼缘,弥足珍贵。
觥筹交错之间,权策缓缓醉矣。
看着韦处厚被进士们围在中央,板着脸训话,不由失笑,所谓物极必反,从不参与朝争派系的人,一旦选定了依附之人,行事却比那些老于争斗的朝臣,还要激进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