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别称太原郡,古称龙城或晋阳,隋朝末年,唐国公、太原留守李渊于此地伪造炀帝敕书,谎称征兵讨伐高丽,激化民怒,趁势兴兵而起,肇建李唐基业,武德年间,曾一度为北都,后因与北塞边疆距离过近,频频面临突厥侵扰,为免都城被破,大损天朝颜面之忧,遂罢北都,设并州大都督府。
并州大都督李元素,并非李氏皇族中人,乃是高宗伴读李敬玄之弟,李敬玄乃是刻板忠臣,曾为中书令兼吏部尚书,一手掌控典选大事,权倾一时,虽是铁杆帝党,但高宗信重武后,他便敬重武后,高宗将朝政悉数委托武后处置,他便事无巨细请示武后,为武后临朝称制,安插党羽提供了绝大便利,病逝之后,武后为其加谥号文宪,乃是朝中为数不多得到美谥善终的帝党中人。
李元素以北塞边患频仍为由,不居并州城,将驻节之地放在中军帐中,与行伍同住同食,中军帐旁另辟不大的瓦房院落,安置家眷人等,因此之故,李元素挨了不少弹劾,武后念及他兄长的助力,未与他计较。
“大都督,凤阁舍人王琚回信,明言愿襄助我等,共谋大业,有王琚加盟,我等朝中倚仗便由部堂跃入台阁,可喜可贺”大都督府长史手中拿着一封信函,喜形于色,“庐陵王英明,朝中乌烟瘴气,诸武用事,一时难以骤然翻转,而地方官员,有忠心识得廉耻之人甚多,以我李唐龙兴之地为据点,由地方州县徐徐净化中枢朝堂,可谓风险极低而成效极高”
“唔,王琚总算是识得大体”李元素的反应淡淡的,并不像长史那么兴奋,他知道的比长史要多得多,他晓得幕后布局的不是庐陵王,而是庐陵王妃,也晓得朝中出了风波,并州之谋的首倡者和联络枢纽刘思礼先是被权策羁押,放出了没几个时辰,又被武懿宗抓捕。
多事之秋,房州那边却断了消息,已有旬日没有音讯,实在反常,他主动派去房州联络请示的信使,也都石沉大海,令他心神不宁,“你安排一下,今日傍晚,我去拜会孙老”
孙老是原任夏官侍郎孙元亨,年满六十之后,眼见武后暴虐李氏皇族,步步走向大位,急流勇退,抢在武周革命之前,称病乞骸骨致仕,返回故乡并州,默默耕耘桑梓之地,影响不减反增,与李元素同为并州势力的领袖人物。
“还是大都督想得周全,此等好事,自然应当早些报与孙老先生知晓”长史脸上如同山花烂漫,麻利地收拾了李元素桌上的案牍,躬身行了个礼,迈着欢快的步伐走了出去。
书房中没了外人,李元素挺拔的腰杆委顿下来,疲惫的靠在椅背上,伸出双手使劲儿搓了搓脸,按下桌案上砚台底下的一个机簧按钮,弹出一个暗格,将三寸六见方的大都督印鉴拿了出来,青绶银印龟钮,大气不凡,他的眼睛亮了亮,双手同时覆盖了上去,不停地抚摸盘绕着,流逝的底气渐渐回来。
把玩良久,他的眉头皱了皱,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大印似是有旁人用过,细细打量了半晌,自失地摇摇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许是这几日忧思过甚,杯弓蛇影了。
眼看时辰差不多,李元素将大印收好,整了整面容,开门走了出去。
他出门没多久,“嗖”的一声,一个漆黑的身影笼罩了这张桌案,机簧再次被按下,李元素视若珍宝的大印,暴露在空气中,黑影将大印拿起,拿了几十页空白官笺,逐页盖上,动作飞快,完事儿将官笺塞到怀中,嘿嘿冷笑。
李元素极少出军营,每每外出,必有上百随扈前呼后拥,入城之前,均会提前与并州本地府衙打好招呼,令净街清道,铺兵衙役在他行道之处巡弋。
此举并非为炫耀威风,只是为策安全,他本就惜命,担当了庐陵王妃的重用,更不敢轻忽。
孙元亨的府邸就在并州府衙斜对过,门脸很是窘促,只有两扇黑漆门,没有门前广场,看起来如同小门小户,入内之后,转过影壁,才见真实面目,屋脊绵延,亭台楼阁精致如画,廊柱如林,散发幽幽清香,尽是檀木所制,脚下的地砖,全都是汉白玉石,很是奢华。
李元素常来常往,每每进了那窄小的门户,再看里头的别有洞天,总还是免不了恍惚一瞬。
“大都督请”门房没有去通禀,径直伸手延客。
李元素愕然片刻,微一思忖,很快便明了,定是孙元亨晓得他要来,提前做了交代,此老朝中消息灵通,许是知道些内情,李元素加快了脚步。
走着走着,李元素察觉有异,以往与孙元亨见面,都是在书房,这门房带路,分明是朝着花厅走,他心中警铃大作,当即放慢了脚步,四下里查看,口中漫不经心问道,“孙老今日可曾品过炒茶了?”
门房只管埋头走路,半晌才哼唧出一句,“小的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