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宫,观风殿。
皇嗣李旦长跪殿前,他已经记不太清楚,这是第几遭长跪在母皇殿外请罪了,请罪的名目是管治不善,致使麟趾殿起火。
麟趾殿起火,过火之地都在园林中,未伤及人命,皇家家大业大,灭了火重修园林便是,并不值当在意,明眼人都知道真正的问题不在于此,而是出在武崇训和上官婉儿身上。
武崇训被武延秀抓了个试图强暴上官婉儿的现行,囚禁入宫中慎刑司,身上遭人重击伤势不轻,还被人灌服了大量春药,满面烧红,见人便要骑上去耸动两下,已然成了花痴之状,武三思老牛舐犊,亲自携带了几个美貌侍女入宫,为长子解毒,彻夜守候在旁,等待武崇训神智清醒。
不知父子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第二日天明,武崇训脸上带着两个新鲜的大巴掌印,秋官侍郎宋璟奉旨前来负责讯问,问及前日夜间发生了何事,武崇训哭天抢地,大呼不想活了,无颜再做人,血泪控诉麟趾殿藏奸,谎称他那延秀兄弟与人斗殴重伤,将他诓骗了去,打昏喂春药,行径令人发指。
宋璟又去问了上官婉儿,得知也是有人假传旨意诓骗到九洲池的密林小径,准确推到武崇训藏身之处,与武崇训的遭遇如出一辙。
另一个知情人武崇行,却早早出宫去了义阳公主府避居,传出消息,年纪幼小,受到惊吓,卧床不起,高烧不退,无法答话。
宋璟转而专攻上官婉儿和武崇训,然而,上官婉儿所言句句属实,武崇训所言又是九分真一分假,并不惧怕宋璟的话术诱导,盘问许久,非但没有找到任何证伪的突破点,反倒陆续有证人到案,为两人所说作证,宋璟颇有作茧自缚之感。
两人身份毕竟不同,又都是受害之人,宋璟不好长久拘押他们,将二人在秋官衙门绊了一夜,便礼送回府。
当事之人释放,案件纹理已明,他却陷入了更深的困境。
以执法如山而言,下一步,该下令传讯麟趾殿上下相关人等,排查罪魁,可是这一步一旦走出,却是于那摇摇欲坠的国本皇嗣大大不利。
此事乃是朝中风暴眼,一旦触动,势必天翻地覆,宋璟一向以中立处事示人,朝中大节多附随权策,但心中却对横暴的武家子弟殊无好感,很有几分同情李家,百般无奈,骤然降低问案速度,使出拖字诀,每隔三日,派人提审一个麟趾殿仆役,由洒扫庖厨之类开始,只盼着皇嗣一党能够快些有所行动,扭转局势。
然而此事早已倾动朝野,舆论鼎沸,他怕是也拖延不了多久,犹豫半晌,宋璟对天苦笑,这世道,要做个纯粹法官,非但不易,实是不能,不得不打破了自己断案只问法理不问人情的规矩,伏案手书一封,令人急送虞山。
罢了罢了,形势比人强,逞能无用,朝争之事,还是仰仗无所不能的权郎君罢了。
却不知豆卢钦望、魏元忠还有司马承祯是怎生谋划的,皇嗣李旦不争辩也不另辟战场,而是每日里到武后寝殿长跪,不分日夜,以晕倒为数,晕倒便抬回麟趾殿调养,调养得稍见起色,继续来此长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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