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新安县,函关古道。
武后銮驾仍旧在未时前抵达,所不同的,在于气氛,宾主双方不甚和谐。
大鸿胪豆卢钦望调教成效并不明显,阿史那斛瑟罗虽说遵从了队列安排,落后武后銮驾一丈远,在她右侧随从,但却不像傍时昔那样乘坐车辇,也拒不接受天朝的亲王仪仗,自顾自骑着高头骏马,打着自家白茫茫的羊皮旗幡,大纛上挂着个毛茸茸的狼头,甚是不吉利。
抵达之后,鸿胪寺和春官衙门依样葫芦,将观兵台预备停当。
“可汗,朕之千骑、东都千牛稍后将会到此演武,请可汗一观”武后微微侧头,淡淡说道。
斛瑟罗落座在武后下首,直视对面平和雍容的睿宗皇帝,颇为不屑,漫不经心回应道,“天朝兵马,在边塞已有所领略,战力是有,稍显呆板,不够灵活,顺风仗尚可,稍有挫折,一乱即溃,想是天朝规矩礼法森严所致”
话里有不少火气,豆卢钦望驯服他,着实花了不少功夫,礼官从进馆驿大门开始,每一步都是阴谋诡计下三滥招数的大集合,人马下巴豆蹿稀,蛇虫钻被窝,馆驿四周开堂会,无所不用其极,最令人气愤的是,他的使团中还有不少人感染了杨梅毒,断送了终生幸福。
“可汗但请静观”武后心中恼怒,面上不显,勉强回了一句,不再搭话。
依然是东都千牛先登场,气吞山河的队列,仍旧直抵人心,其后是重骑兵,一个个连人带马的铁疙瘩,在索子马链接之下,威武雄壮,千骑如一人。
两骑绝尘,前方一个红马红袍红披风,未戴兜鍪,梳着道士发髻,素面朝天,正是谢瑶环,后方一个,英挺豪迈,却穿着文官袍服,正是权策。
两人到武后驾前跪地复命,饶是谢瑶环在前方,又是武将打扮,奈何身躯稍短,容貌绮丽,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儿身。
武后召二人近前,颇多嘉许,礼仪性问及斛瑟罗,“可汗,朕之马步二军如何?”
“草原上的汉子,说话直爽,大天后休要怪罪”斛瑟罗自己给自己挂上了免罪金牌,粗声粗气地品头论足,“这些兵马卖相绝佳,看上去威势赫赫,像草原上的狼群,但却太过冷静平和,没有军人嗜血张扬之气,表演尚可,战斗起来嘛,怕是一冲即散,难以制胜,何况以女子统兵,大大不吉”
武后脸色唰地阴沉下来,眉眼间怒气隐隐。
夏官尚书娄师德雄赳赳出列,“可汗,本官久在边陲,与突厥、吐蕃都交过手,你们所谓的狼群,也不过尔尔”
“哼,自然是天朝人多势众,兵甲犀利”斛瑟罗死性不改,嘴硬到底。
娄师德不逞口舌之利,只是留下一句狠话,“但愿有朝一日,能与可汗沙场相逢”
“娄尚书,何必等待来日”权策轻拂袍袖上前来,“可汗所说,也有道理,不只是谢将军,千牛千骑上阵见血的机会也是不多,正巧可汗有意,何不即刻对阵一场,也好辨别个上下高低,免得可汗以称臣之身,口服心不服,别扭得紧”
这话一说,两厢都安静了,不少朝臣偷眼瞧武后神色,只看到阴沉如水,众人不得要领,无人敢擅自出声拿主意。
斛瑟罗在台上无人给台阶,只好强做硬朗,“本汗此行,随身所带武士二百名,想必天朝不会以多欺少?”
权策后退到谢瑶环身后,不再说话。
谢瑶环得他暗示,已经成竹在胸,“一百千牛,一百千骑,本将不占你便宜”说完,大步流星回到军阵,后撤一里路,腾出厮杀空间。
“哥舒雀,代本汗出阵”斛瑟罗凶性上脸,“赢不了,就不要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