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永兴坊,鸾台内史、同平章事岑长倩府邸,美男子宰相尚未就寝,府中上下各处灯火通明,仆役下人成群结队,往来穿梭,岑家自岑长倩的叔父岑文本开始,叔侄两代为相,历仕太宗、高宗两朝,权势烜赫数十年,田宅童仆不可计数,这处府邸跨街连巷,规制不逊于王侯,亦只是岑家在长安的数座产业之一。
岑长倩面前摆着的,没有多少卷宗,只有一页大字纸,与公务无关,纸上圈点线条齐全,像是一张结构图,记载着今日长安城各家权贵重臣的往来记录和行事梗概,当初他弱冠之年,岑文本有意栽培,就命人绘制这种图纸给他看,命他分析朝中动向,如今岑文本仙逝已久,这个习惯坚持了下来,数十年如一日。
有人认为暗中阴私才是朝臣结交的实质,表面功夫只是虚妄,他不这样想,无往来,再实质,也上不得台面,有交集,再虚妄,也是一份香火,岑家门风明人不做暗事,只要捋顺牌面上的机理关系,仍旧可以屹立不倒。
岑长倩注目图纸一角,深邃的眼睛凝重起来,他又从桌案里抽出前几日的图纸,在同样的角落,看到同一个人这几日的行事轨迹。
“鸿胪少卿权策赴蓬莱殿面见天后”
“鸿胪少卿权策大聚同僚,品评新乐谱,着力推介将军令,备述此曲源自天后女官谢瑶环”
“鸿胪少卿权策携太平公主于坊市散步,欣赏满城尽奏将军令盛景,后赴平康坊勾栏女儿郎饮宴,座中数十人,权少卿倡议赋诗歌咏女中豪杰,众人附和,宴至凌晨乃罢,权少卿醉,公主亲自将其带回看顾”
岑文本俯身下去,看图纸边上的小字,“是夜权少卿所赋七绝为:凭将箕帚扫仇虏,一派欢声动地呼。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
“这诗却是失了水准”岑长倩哂笑摇头,笑容只维持了片刻,就缓缓消失。
“将军令?女将?女中豪杰?”岑长倩念叨这几个词语,双眼缓缓瞪大,英俊的脸颊不自觉抖动,他恍然摸到了一个惊天谋划的边角。
“来人,加个火炉”岑长倩扬声吩咐,书房里已经有两个火炉,他还是觉得冷。
枯坐良久,平复了心绪,他捋着腮边美髯,沉沉思索,此事,当如何应对?只做不知,还是顺势而为?
“嗖”破风声响起。
岑长倩左手放下,引以为傲的美髯,被齐根切断,静静躺在他手心里。
他没有叫喊,来人若想取他性命,他此刻应已到了森罗殿,愣了会儿,径自起身,走到桌案边的佛龛前,一柄飞刀插在佛像额头处,刀身全部没入,可见劲道之强。
岑长倩试了试,未能拔出,在刀柄的流苏里,摸出一小卷纸,他闭上了眼睛,缓缓展开。
“女将女相女皇”
六个蝌蚪大小的黑字,印证了他先前的猜想,字体越来越大,在他眼前飞来飞去,让他神思恍惚,眼前一片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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