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见孙儿为难,便开口道:“这世间万般,为何非要走恩科这条路,你们要平理在该念书的年纪好好念书,我十分赞同。可等这些书念完,他到了弱冠之龄是个大人了,有什么事,叫他自己拿主意便是,他对自己有个交代就足够了,你们不要逼着他。”
众人称是,但平珞开口道:“你要做些什么,家人不会阻拦,但你已经被朝廷剥夺了科考资格,倘若还想走这条路,至少往后日子里,再不许犯浑。逃课也好,扰乱课堂也罢,又或是作弄博士夫子,与同窗打架斗殴,我绝不会饶你。”
平理倒也老实:“我不会了,就算不顾自己,我还能不顾着我的好兄弟吗?”
初雪为祖母端来汤,落座后说道:“昨日林夫人来送贺礼,闲话几句,说到林府今年要办喜事,只是不知先帝丧期守制到何时,等着朝廷的旨意好行纳采之礼。”
林府公子,是平理的好兄弟,此番也跟着他走南闯北出生入死,平理说:“他要娶媳妇我知道,但这与我不相干,我要和哥哥们一样,过了弱冠之龄再娶妻。”
平珞说:“这要三叔和婶婶说了算。”
平理不服:“我自己也能说了算。”
韵之在一旁帮腔:“这事儿我站你这边,婚姻大事,就该自己做主嘛。”
祝镕见插不上话,便只顾给扶意夹菜,韵之指了他和扶意说:“你看,自己做主娶的媳妇,多腻歪!”
祝镕眼角含威看向妹妹,却见闵延仕端起酒杯,向他们敬酒,便只能饶过韵之一遭。
韵之好生得意,又对平理说:“别的事儿我们吵归吵,这件事,包在姐姐身上,我会帮你向三叔和婶婶争取的。”
平理可没上当:“谁是你弟弟?”
一餐饭吃得热热闹闹,待散席,扶意和他陪祖母说话,留到最后才离开。
从内院出来,依然要走长长的路,祝镕摸了摸扶意的手问:“冷吗?”
扶意摇头:“吃得饱饱的,心里又满足,我来家里最喜欢的,就是一家人坐着热热闹闹吃饭,媳妇被疼爱,姑娘被宠爱,多好啊。而我小时候,我和我娘没资格上桌,只有端茶递水伺候的份儿。”
祝镕道:“母亲不容易,更难为你,长出了另一分豁达心胸,没有被任何人压垮。”
扶意笑道:“你就只会夸我。”
祝镕问:“今日和大姐姐商谈得怎么样?”
扶意摇了摇头:“我们找不到切入口,大姐姐希望刚开始时,只让人觉得她在闹着玩的,不要以为我们是大刀阔斧地想要改变这世道。”
祝镕问:“暂时有什么计划吗?”
扶意叹道:“真正要做起来,比想象的难上千百倍,当年我爹为了让我念书,遭多少人指指点点,那老妖怪更是要死要活,好像我识文断字,妨碍了她长寿。我们小小一间书院,尚且如此,现在要面对整个朝廷,那些大臣们如何口诛笔伐,我连词句都替他们想好了。”
祝镕站定下来,说道:“那又如何,你家老夫人最终得逞了吗,父亲的书院倒了吗?父亲不还是坚持让你读书了,你的诗词照样传到京城来,说起纪州的才女津津乐道,哪一个不佩服呢?”
扶意道:“什么才女,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谁还真来佩服我呢。那会儿我爹不过是坚持的是我一人的事,终究不影响他人利益,眼下可不一样。”
祝镕说:“你和大姐姐,投鼠忌器,太多顾虑,既然怎么做他们都要反对,那还在乎什么?”
扶意无奈地笑道:“皇上继位才几天,大姐姐也要考虑皇上不是,只有皇上皇权稳固,才能压得住朝臣,你别急啊,我和大姐姐都不急呢。”
祝镕挽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我不是着急,是心疼你们一片好意,却像犯了什么大罪似的,处处看人脸色。”
扶意说:“难道你就不看人脸色吗,我知道眼下朝廷里,不少人诟病你的出身,说你是捡来的,说你是外室偷养的。”
祝镕问:“谁告诉你的?”
扶意叹:“那些人来恭贺大哥哥大嫂嫂,总不忘踩上你我一脚,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张口都不带脑子,还想不想和我们家有往来了?大嫂嫂那么好的脾气,都当面堵回去,能让大嫂嫂生气,可真有本事。”
祝镕笑道:“嫂嫂果然厉害了。”
扶意也很骄傲:“人在其位,自然是不同的,这是我来咱们家,最大的惊喜。”
这一边,小两口高高兴兴地往回走,只见李嫂嫂追来,递给扶意一方盒子,说:“那日在宫门外,老太太答应给太尉府老夫人送几丸益寿丹来着,谁知回来就给忘了。方才想起来,说是耽误好几天了,要托付您明日送去,您可走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