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冷着一张脸,上来就皮笑肉不笑地问了句:“我亲爱的营长大人,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和我家老爷子暗地里在搞什么阴谋论?“
何敏涛赔了一张笑脸,黑不溜秋的老脸上不常见地突出几条褶子。
他试图先忽悠一阵:“晨子呀,你说啥呢,没头没尾的。“
江晨继续皮笑肉不笑,直接就开门见山:“今天我被支开那段时间,你下达的任务,我要了解情况。“
何敏涛当即就没了插科打诨的余地,紧跟就是一脸的为难,他打着官腔和江晨说:“这事呢,路剑负责了。你没有参与,就不能和你透露,这是规定,你也是知道的。“
江晨默了默,似是在天人交战,最后又似是败了似的,眼底的清明,被揉了成了一团沉郁。
还一会儿不说哈的人,笃定地开了口:“那行,我请求加入行动。“
“我不批准!“
何敏涛想也不想,这话根本就是脱口而出的。他可不想有一天带着藤条,去给江老爷子负荆请罪,想想那滋味就知道不是一般的销魂。
江晨剑眉轻挑,据理力争:“第一,我在中东地区执行过长期任务,比起路剑,我更熟悉那儿的情况,而且是队里唯一一个在中东执行过任务的人。第二,在中东地区执行任务,特别正在内战的国家,根本不能以军人身份在这些国家活动,一旦暴露身份,反对派,敌对分子,恐怖分子,甚至政府军的枪口都能对着我们的。第三,明天就出发,队员根本没时间进行模拟演练,这就更要求有一个有经验的领队。第四,路剑和万山河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你就这么关照咱队里惟一的一点红吗?要是你女儿刚结婚,就面临可能守寡的命运,你能忍得下心吗?“
其实江晨说了这么多,最戳何敏涛心窝的,就是最后那个理由。因为他就有这么一个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独生女。平时,不管别人和他说什么,他都能圆润地跟你打官腔,可是一拿他的女儿说事,他立马就能瞪着眼睛跟你急。
而现在,何敏涛纠结了一脸的于心不忍,他似是在斟酌,也像是想着他柔软的小女儿,结果像是毫不悬念地抉择,他觉得自己去给江老爷子负荆请罪,其实也可以口味重点地当成一场销魂点的享受。
他抬头,对上江晨等待的目光,准了江晨的请求。
江晨得了准许,拔腿就往会议室赶。
门被他突如其来地打开,一下子,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他。
这时候,他在想,是该把这次任务地队长换了,还是把这个任务小队给换了。寻思了没几秒,果断选择留个心眼,为了让自己伟岸光辉的形象在那帮兔崽子心里永不磨灭,谨慎起见,这趟任务,自己的兵必须不能跟。
于是,他只喊了路剑出来借步说话。
“江晨,你确定没拿我开玩笑?“
路剑听了江晨说把任务转交给他之后,思量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很怀疑地问了这话。
江晨说笑:“难道,你觉得我会假传圣旨?“
然而路剑却不解思索地应了:“根据山河的对你评价,这点在合理推测范围之内。“
江晨无语了。到底万山河怎么在她男人面前描述他的?
是的,路剑就是万山河的相亲对象,令孙猴子彻底死心,后来杀出来的陈咬金。除了这个,他更是特战大队第一中队的队长,和江晨一样,也是出国留洋回来的明日之星。
不过,路剑说是这么说,可是他到底没真的怀疑江晨的话,他说:“这任务转交给你可以,不过你是带我的兵去,我要求等下留下来旁听。“
反正路剑都已经把资料都看过了,他留下来听,江晨是无所谓的。
参加这次任务的廊外两个队员,一个叫顾兴盛,广东茂名人,擅长射击;一个叫孙御,山东烟台人,擅长近身搏击。
路剑的思路很正确,这趟任务,比起军人,他们更像保镖。
在和他们讨论任务分工前,江晨需要先了解清楚情况。
他打开面前厚厚一沓资料时,似乎调动了身体全部力量在压抑自己矛盾的情绪。
在江晨沉着脸,一生不吭地一夜一夜翻看资料时,路剑顺着他翻看的地方,不紧不慢地把自己地想法说出来:“大使馆接到这个叫马侑的战地记者的求助是在今天,根据他的说法,他的同事莫峰以及保镖江河带着老板娘往叙利亚中部的沙漠走,如果顺理利地话,现在他们已经进入巴尔米拉,这带刚收复,还不太稳定,就怕他们遇上恐怖分子。
“不过,这个老板娘倒霉归倒霉,不过命大,被她遇上了这么一个当了三年战地记者的邻居,安全还算有些保障。这支战地记者团队,雇的保镖曾经是一个雇佣兵,军事综合能力在他曾经的队伍里是拔尖的。而那位战地记者莫峰也不是吃素的,似乎跟着那位雇佣兵保镖专门训练过,射击、散打、拳击格斗都拿过国际奖项,关键是他很了解叙利亚的局势和情况,认识的人也多
“所以综合来看,这次任务难度系数并没有原先估计的那么高。“
老板娘是他们特种大队里给目标的代称,不在乎性别为何,照样叫老板娘。
路剑的话,江晨不可置否。
只是,江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简直,就是五味杂陈。
既是庆幸莫萝遇上了莫峰,他肯定会拼了命护她周全的,又是不甘心为什么莫峰总能比自己先一步到她的身边。
她和他都有缘千里来相会了,自己现在到底是去凑什么热闹?演琼瑶剧还是招人嫌?说实话,江晨是再也不愿意掺和到这对青梅竹马之间了,他还没当炮灰的觉悟。
这么想着,他翻页地动作有了些烦躁,每一页停留的时间也短了些,哇啦啦地,到了莫萝的个人资料。
大学毕业前,她的人生在客观的文字叙述里,就是平凡安乐的前半生。在玉山镇出生,也在那里念完了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然后考上大学。家庭成员也简单,父母都是玉山镇人,爸爸莫伟是单身家庭,只有一个妈妈。她妈妈莫浅出生于一个当地颇有声望的中医世家里,家里的医馆传承了五代人。只是人丁不旺,五代一直一脉单传,到了莫浅更是只有一个女丁,而莫萝爸爸替莫浅继承了医馆。
到大学毕业前,莫萝还是一家四口的,她有父母,也有姥爷。
只是大学毕业前夕,她本来大错不出,小错不断的人生,愣是硬生生地轰了一道惊雷。
三年前她家医馆惹上了医疗纠纷,从此声誉一落千丈,挺了半年,经营不下去了。也是同一年,似乎是为了散心,她父母带了姥爷去韩国旅游,却遇上了船难,父亲和姥爷的尸体被打捞了上来,可母亲的尸体却没能找到。
资料看到最后,江晨脸色已经全白了,笼了一层浓稠的痛色。
旁边的路剑看得很是诧异,他想不到这位传闻中阎王殿的夜叉,会这么有侧影之心。那位老板娘的资料,他也看过,的确挺凄凉的,不过再凄凉,在自己这么个外人身上,产生的情绪,其实也不过是一阵唏嘘。
江晨不曾想,她这些年原来是这么孤苦伶仃过来的。忽然之间,他好像已经不能再怪责,再气恼她那样玩命消怠了。
他本来以为她跑酷玩命,眼里的空洞只是因为莫峰的抛弃,因此对她恨铁不成钢,为一个男人自暴自弃成这样,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然而,现在她的悲和苦都白纸黑字地写在他面前,明明客观得不带丝毫情绪,然而江晨只觉心揪着痛。
他虽然可以对她不闻不问,但真不能做到麻木不仁。如果可以,他宁愿她真的只是为了莫峰一个人而受着情伤,不是因为亲人尽离散。
然而,揪心之间,江晨的眼眸忽地闪了闪,他迅速翻回了前一页。
他目光在其中一行字上停留:2014年4月16日,莫晟林、莫伟、莫浅在韩国前往济州岛时,登上“世越号“客轮,遇上沉船事故,均已罹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