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达知道这是下午时分,还没黑天呢,沈大人平时这时候有都在处理厚厚的官文,怎么聊起了吃的。
就在他想着的时候,沈大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问:“郑大人,听说他父亲开的酒楼不收俄钞?”
看来沈大人在哈尔滨的情报眼线不少,这种流传于街头巷尾的新闻都搜集到了。
郑明达只能如实说了这事,顺口说小九子可能和老厨子有点观念不同。
从他这个角度上,只能这么一语带过,一个堂堂的六品大员,是不能轻易给两个厨子断官司的。
眼见沈大人守着一摞亲笔抄写的文案,眉头紧皱,郑明达猜出来这事和自己有关。
他负责交涉事宜,要不是这方面的事,沈文庸也不会和他谈这么长时间。
果不其然,沈文庸通过这段时间的思考,尽管感觉实力不够,缺乏强大支撑,还是准备在争取国家权力上放手一搏。
前面说过,中东铁路局像一条巨龙在东北大地上不断延伸,铁路局下属各个机构,还有铁路周边地区的管制,都归俄国人。
这简直就是个国中之国,霍尔瓦局长行伍出身,仰仗着在国内打过不少胜仗,怎么会把沈文庸这些人放在眼里,他最近在嚷着把火车站大街改成自己的名字,叫霍尔瓦大街。
当这个消息传到沈文庸耳朵里,沈大人气的半天没说话,脸色慢慢变得铁青。
这些年,因为朝廷软弱,洋人操纵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屡见不鲜,可这事真要做成了,他这个镇守一方的朝廷大员,真就脸上没光了。
桌子上文案是他深思熟虑下拿出来的,形成了文字材料,准备加盖官印,正式照会铁路局,想要回部分权益。
公文上这么写道:中东铁路局,本道尹遵朝廷授命,谨就裁并吉江两省铁路交涉,另设专局,统归滨江关道管辖……
尽管有思想准备,郑明达还是紧张的要命,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上面的字,犹如面对着千军万马,危机一触即发。
他小心谨慎地商量着应该怎么办。
郑大人算是官场上的骁将了,刚要张嘴,就遭到了沈文庸的冷眼,他马上话锋一转,委婉地建议说:“大人,未胜谋败是兵法的重要观点,如果还没开始做呢,卑职就高呼胜利了,那……”
眼见他说的有理,沈文庸赞许地点了点头,说要好好斟酌斟酌,但不能拖得太久了。
就在这时,衙役通报,说日本领事馆山野小雄带人来了,叫沈文庸快点出来见面。
此时的中俄日三国关系复杂,日本早就觊觎俄国在这里的权益了,这伙日本人虽然来的晚,可一进入这里,动作就大的很,到处浏览,又是画地图,又是搞调查的,道台府早就暗中注意他们了。
在正堂和他们见了面,这些穿着和服,腰挎佩刀的家伙,盘着发髻,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沈文庸强压怒火,坐在桌案后面,耐住性子问起了情况。
带头是山野小雄,这家伙与其他日本人不一样,外面套着棉服,内穿西装,显得文质彬彬的。
他算是半个中国通,直接用汉语介绍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此人个头不高,长相普通,一脸傲气,叫山野村茂。
“道尹大人,他是本人的侄子,也是本国商业精英,他想在傅家甸开办酱油厂,帮助这里的人缓解生活用品不足的困难,本人已经调查过了,
这里有十几万各国侨民,他们对你们生产的酱油米醋白糖卫生条件感到堪忧,如此看来,我们的先进工艺,迫不得已得用上了。”山野小雄儒雅地说着。
他嘴巴一张一合的,娓娓道来,但在郑明达看来,这些话阴损的很。
直接贬低着国人的小作坊不说,还把他们说的冠冕堂皇的。
自然的,他找个机会就阐述了当地各种工厂、作坊的情况,很多工厂是当地老牌子,质量好,卫生干净,深受百姓爱戴。
就在这时,山野村茂粗俗地打断了他的话。
“阁下,请你闭嘴吧,本人在大大的哈尔滨浏览了几个月,什么酒店酒楼都吃过,深感你们物资匮乏,产品单一,比方说餐饮行业吧,什么燕菜席,什么鱼翅宴、全味宴,口味单一,最多也不过十两银子……”他详细地盘点着,把当地一些小有名气的酒楼宴席点评的什么都不是,最后狂言,这地方连价值20两银子的宴席都做不出来。
还叫嚣,要是能人做出值50两银子的菜来,自己酱油厂就不办了。
这伙洋人从酱油厂扯到上餐饮上,典型的无理取闹,以强欺弱,沈大人微闭双眼,正想着他们违反哪些管理规定,正准备谴责。
郑明达眼睛一亮,冲着山野村茂义正言辞地说:“山野先生,从酱油厂延伸到了餐饮上,本官不知道你到底什么用意,不过,我要告诉你,你说的高价菜肴,哈尔滨多得是,只不过你根本不了解罢了,
远的不说,就在官衙之内,就有好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