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品香楼整个五层早早就被人包下。
包下楼层的据说是位自极南之地远游而来的客人,仆从如云,出手豪绰,而且似乎极有身份来历。
品香五楼是整个雍州府最高档的宴饮之所,本地豪门高官宴饮都多有争抢,一个外地人跑来包场,自是让本地豪强不奋,很有些自恃有点权势的角『色』跑来想要撵人占场,不过那守在楼口的管家模样的人只『露』了块小小的牌子,便把这些人统统吓到面无人『色』,也不知是什么来头,总之大到能让人浮想联翩。
诺大的五层大厅,站满了神情肃穆的男男女女,却只有临正窗的一个桌前坐了个年轻女子,满餐菜肴,只她一人品尝,每道菜只夹一两筷,一桌子几十道菜却也吃得她满嘴流油,兀自舞着筷子在那里吆喝:“再上,再上,这么大的品香楼,名气也不小,就这么几道菜糊弄人,说出去真可笑死个人。”
她身后站了个中年『妇』人,不时弯腰俯身帮她换菜,看着年轻女子,神情满是爱怜,却让那年轻女子极是不满,鼓着塞满菜肴的小嘴含糊不清地道:“苏姨,咱就看不得你这个样子,咱就是吃两口菜,瞧你那心痛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这一顿就能把家败光呢。”
她正挥舞着筷子,动作却是忽的一顿,扭头向窗外望去。
不仅仅是她,大厅里至少有一多半人同时扭头看向窗外。
望出的方向正是北城。
遥遥可见,一道龙卷破天而上,乌云群集于此,遮天蔽星。
“有点意思。那天星坠落也就算了,赵源野那老头子自己使来或许有点意思,他徒弟只不过学了点骨头架子就拿出来充大。那个与他对敌的,用的是什么功夫?苏姨,你知道吗?咦,有个厉害的家伙动了,嘿嘿,有点意思。”
年轻女子啪地放下筷子,颇有些跃跃欲试。
那中年『妇』人轻声道:“大小姐,我们此行是要去妖域山脉,本来山主是不想凑这个热闹的,是你一力主张要来,出门前山主说得清楚,你若是半途惹事生非,我们可就要立刻打道回府了。”
年轻女子登时便像泄了气的皮球般重新拾起筷子,极不爽地挥舞着,“上菜,上菜,再来几样拿手的,让咱吃痛快了,有你们的好处!”眼睛却仍是偷偷往窗外瞥个不停。
雍王府座落于南城正中央,占据了整整一个坊间,殿宇巍峨,重楼叠翠,气度非凡。府内一应宫苑台阁,俱是朱漆金钉门,翡翠琉璃瓦,白玉作阶,以金为墙,富丽堂皇处据说便是与中京皇宫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王府后花院中有一仙苑,绿树环绕,中有一湖,名为龙眼,碧绿森森,外联雍水,深不可测,据说这湖在雍州城建立之前便存在,雍王府更是以这湖为中心建立起来的,湖水四通溪流,遍及整个王府,犹如人的血脉般四通八达。
湖中央有一浮水而建的楼台,一根盘龙铜柱直入湖底最深不可测之处,支撑着整个楼台。
传说雍州建府前,曾有妖龙肆虐,数万里尽成泽国,洗剑苑祖师李明泽那时候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仗剑入泽,与妖龙搏杀十余昼夜,终于成功诛杀妖龙,妖龙残躯化为雍水,而这湖泊便是曾经妖龙的眼睛。
妖龙虽死,但妖气浓重,若有妖魔利用,倾刻间便可再化妖龙。
于是李明泽于龙眼湖中央立下钉龙柱,又建言当时还只是一方诸侯的大夏皇帝姜鸿皓建立雍州城,镇压妖龙余气,而姜家亦借此得了龙气,方能问鼎天下,一统九州,最终建立了大夏王朝。
这楼台之上没有隔间,只有一个通堂,各处错落有致的摆着奇花异草,显得异常清幽。
数十男女仆人屏气凝神站于花草之间,仿佛他们本身也不过是这楼台上的一个摆设,不敢稍有声张。
临水台边的桌旁坐着两人,正是雍王世子和云浅雪。
雍王世子名思明,是为雍王独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将来必定会继续王位与父亲的事业,镇守大夏北疆。
此刻雍王正在北部边境巡查军务,不在雍州城中,姜思明便是雍王府当仁不让的主人。
这晚星光美好,姜思明便以赏星观湖为由邀请云浅雪来龙眼湖小坐。
云浅雪入王府这两日来,姜思明殷勤周到,无事却绝不打扰她,这还是头一回请她,云浅雪也不好推迟。
若是一般男女这般独处,又没有什么特殊关系,难免会有些尴尬,但云浅雪『性』子豪爽,而姜思明妙语连珠,以当初在洗剑苑学艺时的种种回忆为话题,谈些师门典故,讲讲中京风闻,气氛倒也融洽。
两人谈笑风生,不知觉间已是夜幕低垂,姜思明正说及幼年时在中京生活的一些趣事,云浅雪凝神倾听之际,突的眉头一动,长身而起,遥望北方。
姜思明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跟着站起来往同一方向张望,却见北方天空有一柱龙卷冲天而起,乌云四合,不过眨眼工夫,威压雍州府,雷声滚滚而起,不由道:“这云来得好怪,该不会是有妖怪作祟吧。”
“不是妖怪,是有高手在对决。”
云浅雪眉头紧锁,心中感到隐隐不安。
应该不是他吧。
虽然引发天变的元气波动很像,可是他只有人品三四级的样子,就算这两天之中有所提升,也不可能一跃而入地品,那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一些。
可是,那元气波动的感觉,与水牢地下应对噬血蝠妖的感觉竟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强大了不知多少倍。
那家伙总是干些出人意料的事情,进入地底水牢之前,又何尝想到过最终居然还是靠他才能扭转乾坤。
天底下没有一模一样的元气波动,即使是同样的功法,两个不同的人使出来产生的元气波动也是大相径庭。
这引发天地异变的波动就算不是他搞出来的,也必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云浅雪终究还是放不下心,冲着姜思明一拱手,道:“世子,我去看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待姜思明回话,飘然起身,踏着湖面清波而去,眨眼间便去得远了。
“云仙子自去便是。”
姜思明拱了拱手,望着云浅雪踏波而去的背影,微微一笑道:“有意思,真个好似凌波仙子一般,不知中京那些家伙该怎样为她神魂颠倒呢。”虽然语气颇为轻佻,神情却渐渐变得凛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