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恐怖高校
- 一张极其普通,又极其特殊的录取通知书,一个没有名字的大学。极度厌恶学校的普通少年尹旷,因为一纸通知书来到这个所谓的大学。然后,他才觉得,以前他所厌恶的学校,简直就是天堂。在这个大学里,尹旷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拿到那张该死而血腥的毕业证!
- 大宋福红坊
后者于是起身,整理好衣服跟着他出来了,将一脸沮丧的女孩留在卡间里。虽说没有成功,莫仁总算体会了一点。此外他还得到了女孩的一个号码,被临时写在一截手纸上面。这截手纸此刻被莫仁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刘通、莫仁走出九隐,外面已是满目橙黄的夕照了。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骑自行车的倍增,充耳一片铃铛声,此刻正值下班时间。莫仁一步三回头,很是恋恋不舍,他的心情与气愤的刘通颇为不同。为买烟的事刘通骂不绝口,莫仁却在小心地为女孩辩护。
刘通欣喜地拍了拍老同学的肩膀,说:“真有你的,花得值得!”莫仁于是深感幸福地笑了。
“不过,”刘通话锋一转,“欣赏是一回事,做事是另一回事,一定要讲究规则。连我这个王老五都不敢马虎,何况你是个有家室的人呢!”
他们在街边随便吃了点东西,之后并没有离开这条街。他们在人行道上徘徊,暮色已经降临,但时间尚早,清迈的夜生活还没有开始。他们走进一家夜总会,嚷嚷着要找人,没有人理睬他们。于是他们自行摸上二楼,来到表演厅,里面没有客人,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在吧台上吃盒饭。见他们进来,其中一位没好气地说:
“还没有上班呢!”原来干她们这行也有一定的作息时间,这是刘通他们没有料到的。可见清迈的娱乐业白天并不是最萧条的,最萧条的是现在,黄昏时分,隆重而正式的夜生活开始之前。这真是一段难熬的时光啊!无论走到哪里都没有人理睬他们、招呼他们。这个行当的所有从业人员,都把他们当成了不懂规矩的莽汉,既不懂规矩又急不可待,的确是挺可笑的。
由于无处可去,他们只好在街头继续游荡,欣赏着暧昧不已的夜色,然而心情却不那么的轻松愉快,甚至有某种程度的压抑。刘通沮丧地想:即使莫仁此行有所收获,那也与自己无关。他没有钱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只不过起了一个向导或陪游的作用。做人做到这份上也真够窝囊的。加上马不停蹄造成的疲劳,他对出入于夜总会那样的地方已没有当初的热情。暮色中行人来往不歇,有的还与他们擦肩而过,不在意地碰着了他们。这些人心怀坦荡,目的明确,兜里有的是钱,与他们错过时竟流露出轻蔑之情,或者视而不见。刘通感到愤愤不平,他指着过往的行人对莫仁说:“你看谁不顺眼尽管上去揍,我绝不拦你,有什么事我给你兜着。”
以这样的方式招待朋友,实在也是出于无奈。如果莫仁真的很想揍人,同时又能不被人揍,那就真得感谢刘通了。这可是他的地盘,他的城市,行人民然也是属于他的。“随便揍,没关系的。”刘通说。问题在于:莫仁是否有揍人的欲望?是否觉得有此必要?如果他感受不到揍人的乐趣,揪住一个行人便打就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了。莫仁问道:“我干嘛要揍他们呢?”刘通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也许,正是因为此刘通才提出了揍人的设想。虽说莫仁生性温良,不会参与街头斗殴,但刘通毕竟邀请过他了。揍不揍是莫仁的事,对方的邀请却是明白无误的,莫仁应该能分清这里面的区别。也就是说即使他放弃揍人的权利也应该领刘通的情。
“不揍白不揍。”刘通说,言下之意,揍了那就值得了。他启发莫仁道:“难道你不觉得他们欠揍吗?”莫仁老实地承认:“不觉得。”
他们上了一辆出租车,刘通装成外地游客的模样,用略带口音的普通话问司机:“哥们,有什么地方好玩啊?”司机反问刘通:“你们要玩什么?”刘通说:
“玩什么?好玩的嘛。”司机道:“这年头,各人的理解不同,有人觉得唱歌跳舞好玩,有人喜欢洗桑拿,有人要……”司机很上路子,说话慢悠悠的,也不失必要的谨慎,看来是一个可以信托的人。刘通觉得没有必要再装神弄鬼,他坦率地问:“清迈有没有那啥?”司机回答:“那啥没有,东玩街倒有一条。”刘通闻言一愣,随即心领神会地说:“那就去东玩街吧!”
刘通为何一愣?自然是觉得颇为诧异。倒不是司机的说法让人费解,而是他住的地方恰恰在东玩街上。虽然刘通在那儿住了多年,可一直不知道东玩就是那啥。他曾在电话里向莫仁吹嘘自己的居住环境,不过是信口开河而已,没想到还真的不幸言中了,他住的地方如此得天独厚。居住在幸福里,那可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呵,怎样的一种光荣与梦想?不,怎样的一种光荣与现实!
可惜多年来自己竟毫无察觉,真是荒废时日了!可是,即使明白自己住在幸福里,那又能怎样呢?没有钱一切还是白搭。当然如果早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没准会涌出一股努力向上工作和挣钱的动力,如今也不至于在招待朋友时捉襟见肘的了。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多年来他都忙活了些什么呢?睡觉吃饭,靠给报纸副刊写一点狗屁文章勉强度日,跟在有钱的或有权的后面蹭一些小快乐。刘通尾随他们出人了一些场所(次数绝对有限),只顾埋头走路,满足于当下,从不抬头看路以及周围的环境。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不是由别人领着,自己是绝对不会来这种地方的。没想到现在不仅自己要来,而且还作为向导,率领别人一起来了。自己当真是鼠目寸光,胸无大志,只满足借有限的素材吹嘘美化自己。而事情一旦落实到实处,马上就原形毕露了。幸亏有了这个巧合,使刘通在老朋友面前维持了必要的面子,证明自己以前在电话里所言不虚。之所以冒充外地人,向司机求教,不过是一个故意的小幽默。莫仁理应这样理解他的朋友。刘通偷眼看去,只见他的脸上浮现出某种自以为是和故作神秘的笑容。再看后视镜中,司机的表情与莫仁极为类似。人人都自以为是和故作神秘。只有刘通知道,他的自以为是和故作神秘才是最终的和顶级的。在他的眼里,车上的另外两位不过是程度不同自以为是和故作什么的傻瓜。
刘通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夜里,他感觉到有隐隐约约的歌声传来,某种大功率的音响震动着墙壁。音乐声并不高亢,但十分强劲,有一种盲目而迟钝的力量,使他觉得自己所睡的沙发微微颤抖起来。看来歌舞厅就在他的附近、隔壁,以前他从来没有注意过。也许是因为房间的关系,当他睡在卧室里的时候中间多隔了一堵墙,乐声因此就比较模糊了。当然如果有心还是能感觉到的。多年来他充耳不闻,已经习惯了各种噪音,包括如此美妙的音乐。要不是那出租司机的提醒,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此刻蜷缩在沙发上面,感受着那微妙而持续的震动,刘通激动得失眠了。后来一声警笛声响,使他打了一个寒战。当他明白是待在自己的家里,虽然不是他睡惯了的大床,但也是他的沙发,于是便放心了。
警报声响了近半小时,似乎有无数的警车向此间奔驰而来,尖锐而神经质的鸣叫盖住了歌厅的乐声,让刘通感到后怕。结合他们白天的活动和见闻,他断定是一次有针对性的行动。也许人家真是冲他们而来的,由于他们在九隐或防空洞露出的马脚,公警察追踪而至,抓获他们归案来了。刘通等了半天,并没有以上的事件发生。倒是警车声响过,隔壁的歌舞厅便不再唱了,听不见半点声息。由此刘通断定警车并非冲他们而是冲他的邻居而来的,也就是说他的邻居肯定有问题。这一事实不仅出租车司机已经指出,夜半的警笛声再次加以了证明,如此一来自然是确定无疑的了。可惜的是,他们觉悟得太晚。他们正打算养足精神,第二天前往访问,谁曾想那里却被及时地查封了。那凄厉的笛声向他们指出了一条光明大道,却又戏弄似地告诉他们此路不通,刘通真有点不明白此间的奥妙了。他拿不准这笛声对他们而言到底是喜是悲?是喜,由于他们今晚幸免于难。是悲,明天肯定不能再去了。一时间刘通悲欣交集,思绪万千,干脆披衣坐起,吸了近半包香烟。
第二天刘通起得很晚。当他起来时莫仁已穿戴整齐,搬了一把椅子在阳台上静静地看书。莫仁已经下楼吃过早点了,并给刘通带回来两只烧卖四只菜包,装在一只塑料袋中。他看着刘通将这些东西吃完,自己在一旁悠闲地抽着香烟。莫仁耐心地等待着对方,一旦刘通吃饱喝足他们便可以出发了。
刘通问莫仁夜里是否听见了警笛声?后者说没有。于是刘通向他描述了那警笛如何的凄厉疹人,告诉他说这是一次行动无疑,隔壁的歌舞厅被扫了。“那又怎样?”莫仁弱智一般地张大了嘴巴。深夜响彻的警笛声自然意味多多。刘通耐心地向他的朋友一一道来。
一,意味着他(莫仁)睡眠很好,没有因此受到打搅,刘通在恭喜之余不禁羡慕。二,意味他(刘通)所言不虚,目前的确风声很紧,莫仁来得完全不是时候。三,意味他们逢凶化吉,大难不死。昨天若是他们乘兴去了有关场所,与警察不期而遇,此刻恐怕已经在拘留所里了。对刘通而言自然无所谓,要钱没钱,顶多于半年苦役。对莫仁来说那就太惨了,有钱也没有用地得干半年苦役,而且还得通知单位和家庭,其后果不堪设想(开除公职、名誉扫地、妻离子散……)。
幸亏他们躲过了这一劫,怎么能不可喜可贺呢?四,意味着他们今天的行动必须取消。
对于前面三点莫仁并无异议,甚至还表示了真诚的赞同。只是最后一点有些出乎他的意外,“已经说好的事,怎么……”他慑懦着说。刘通工于心计,把好话说在前面,否则的话最后这点会引起更为强烈的反应。而现在由于前三点的平衡,莫仁虽不乐意也只能接受现实,同意取消行动。刘通眼看着对方挺直的腰弯垂下来,擦拭一新的皮鞋也马上暗淡无光了。由于形势严峻,他们不仅不再企盼晚上的“大餐”,就是像昨天那样逛逛咖啡馆也属不宜。唯一的做法就是待在家里聊天,以避风头。莫仁彻底丧失了勇气,甚至担心起去火车站回家的这段路程来。如果莫仁的清迈之行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那也没有什么,刘通有的是理由推诿有关的责任。想到此处,刘通不禁起了怜悯之心,他想起九隐女孩留给莫仁的号码。
“我们为什么不把她喊到这里来呢?”他说。一来可避免主动出击造成的危险,二来,让莫仁再见一面,使其脱敏。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莫仁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主张,在刘通的恐吓和安慰下(又是恐吓又是安慰)已不知所措,除了接受对方的建议,交出纸条,就再不知道作何反应了。刘通于是拿了纸条,在两小时内下楼数次,去与九隐的女孩联系。莫仁被反锁在房间里,每次下楼刘通都十分谨慎地锁上防盗门,让莫仁感到十分的安全。他对后者说:
“你只管等着,酝酿情绪,别的就没你的事了。”至于刘通为何不用自己的电话,每次都不惜体力下楼去打拷机?这同样说明了他的慎重态度,并非儿戏。莫仁看在眼里,其自信心和勇气在跌落低谷之后又开始逐渐上升了。
刘通最后一次回来带着一位女孩,从理论上说她应该是九隐的那位女孩,可莫仁完全不认识了。也难怪,昨天他们始终待在黑暗里,其间只是点燃过几次打火机,火苗过于微弱,点燃的时间也极为短暂。
莫仁此刻不禁大失所望了。女孩脸上的脂粉抹得很厚,其上分别用红黑二色勾勒出标志般的嘴唇和眉毛,她的真实面容隐藏其后。也就是说她戴着一张面具来到此地,唯一无法掩饰的是两粒发黄的眼珠,正滴溜地转个不停。另外,两瓣红唇中的烂牙也无法上色,在有如石灰粉刷过的脸上闪现出黄中带绿的色泽。
刘通将女孩让进客厅的沙发里,与莫仁并肩而坐。他反锁了大门,在他们对面的小沙发里坐下。开始之前先聊一会儿天,这样一可以安定各人的心神,二,也可预先调节一番气氛。莫仁心中有鬼,谈话不能做到悠然自得,不一会儿就满脸潮红,汗如雨下了。好在他还算殷勤,始终在找话说,大谈工作、子女,回忆大学生活,展望专业前景。刘通借故走开几次,剩下的两人便缄默无语了。然而他们就是不离开客厅,似乎要在沙发上坐一辈子。他们把这儿当成什么了?
咖啡馆?聊天室?当成了卡间?看来人们一旦习惯了某种方式就很难加以改变了。
难道他们准备在客厅里就地解决?这里的条件虽然强于昨天的卡间,但毕竟不如装备席梦思的卧室。后来刘通建议他们换一个地方聊,他向他们指出了那条通向卧室的光明大道。这些本来都是应该莫仁主动的,但由于他机能性的瘫痪,刘通不得不一切代劳了。
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刘通如此担忧他的朋友未免有些多余和过分,也许并不能完全归结为友情的动机。他之所以如此担忧和焦虑,是由于某种惯性,代劳惯了,可到了某个阶段却被禁止进一步行动。刘通被挡在门外很是失落,莫仁却始终沉默着,一声不吭,这就更说明了他是一个实干家,不善言辞,但在某些事情上却是出类拔萃的。
约莫半小时后莫仁出来了,依然是那么腼腆、恭歉,脸上堆满抱歉或打搅的笑容。他已经穿戴整齐,甚至过于整齐了,严丝合缝毫无破绽,而刘通对莫仁则绝对放心。这种放心基于某种道德高度的认识,在他看来莫仁是一个十分检点自律的人,热爱老婆、看重家庭,一般不会乱来。既然莫仁热爱老婆、看重家庭,而他,他无须为老婆家庭负责,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老婆家庭。
她向刘通索要了二十元钱打的费,他很慷慨地给了她。
女孩走后,莫仁和刘通继续为付小费的事争论了一会儿,不过时间不长,莫仁便妥协了。他收起钱包,对刘通说:“这样也好,免得回去后谷声韵检查我的皮夹子,这笔支出无法交待。”刘通说:“就是就是,谷声韵的警惕性是有道理的,男人总归是男人,如果能控制对方花钱,坏也坏不到哪里去。谷声韵这样做是完全必要的。”莫仁说:“我这个人又不会撒谎,对她更是从来没有说过假话。”刘通说:“像你这样的人一说谎肯定被老婆看破。到时候谷声韵打电话来问我我也得跟着说谎,那就对不住老同学了。”莫仁说:“就算我欠你的吧,不过这钱总归是要还的,你得答应。”刘通说:“再说再说。”他不禁提起那次买裤子的事,莫仁表示性质不一样。莫仁的意思是:刘通能借钱给自己已经感激不尽了。莫仁的意思是朋友已经为自己担待了很多,如此情义足以抵消那条微不足道的裤子了。
刘通不仅借钱给他,更重要的是使他尝试了新的生活,如此恩德真是无以回报。经过此事,莫仁又能安于原先平淡而温馨的家庭生活了,甚至,他已经开始体会到了它的好处。他有一种深感内疚和满怀歉意的感情。这种微妙的内疚感和歉意在长期的夫妻生活中不可或缺,使配偶们更加珍惜彼此之间的感情。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刘通挽救了莫仁的家庭。自己做出了如此善行而一无所知,这就更加令人感动了。
莫仁千恩万谢,简直把刘通当成了一个义人。与此相比,钱当然不足挂齿,还与不还并不重要,就是还了也完全不能报答刘通的一番恩情。听莫仁的意思是不打算还了,刘通因此稍稍放心。
莫仁走后约一周,刘通收到了一笔汇款,不用说是莫仁寄来的,刘通自然也知道这笔钱的由来。刘通没有去取款,他将汇款单留下,保存至今,以志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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