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人尸香
- 我有一家客栈,不接阳人,只送阴鬼。阴尸过道,百鬼夜行……(注:本文根据部分真实事件改编,如有雷同,请赏皇冠!)关于更新:正常情况下,每日两更。上午12点,下午六点。特殊情况延后。上架之后,保底三更。(不定时爆发)玉佩加一更,皇冠加六更(另送纸质书一本!)钻石多500加一更,推荐多3000加一更!多一位至尊之王,本书永久性日更+1(比如说,保底三更,出现一个至尊之王,则为保底四更,两个则是保底五更,
- 乔子轩
高毅觉得烦闷。她站起来,向窗边走去。窗户外面是一大片草地,可惜草已经黄了,没有那种大草坪的感觉。她只好又慢慢地走回去,坐下来,坐在她的办公桌前,打开抽屉,将双手放在抽屉里,低着头,看得出来她在阅读。至于读物是什么就很难说了。大家都知道她在读书,那本打开的书就躺在抽屉里,也许并不是一本什么书,一张有字的纸片,或者备课笔记也说不准。开会时高毅总是这副姿势,她从不参加集体讨论。没有将书摊在桌面上就是给领导留面子了。高毅读书是真诚的,并没有挑衅的意思。
她坐得笔直,身体一动不动,除了呼吸唯一的动作可能就是眼皮眨巴。也许她的手指正动个不停——翻页、画杠,但在一定的距离内一点也看不出来。高毅的阅读具有神秘性,大家很想知道是什么使她这样专心致志?也许她什么都没读,只是看着并欣赏着自己白皙的手指,或者盯着马粪纸钉制的抽屉的底部。
只有她自己知道引起关注的是两张纸质粗劣的白纸条,上面印着学生的姓名及学号。
高毅虽然是辅导员,但也上大课,两个小班共七十人,因而有两张纸条——两个班级的学生名单。
名单上男女有别,女生的名字旁加印了星号。由于女多男少,星号印在男生的名字旁(而非女生的名字旁)说到底是很经济的。正式上课以前高毅读着这两张名单,不禁有些失望。她的想象局限于所有加星号的名字,并认为名字动听可爱的人也一定长得帅气。不过,据多年的教学经验情形往往相反:那些帅气的男孩子名字总是俗不可耐。对此高毅有充分的精神准备。
经过了白如烟事件,她现在已经收敛了好多。以前她从学校其他女生哪里得知了自己的外号——高老太太,非常恼火,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即将进入第二个阶段,平静地接受。如果将来还有第三阶段——离不开这个外号,那么她想自己应该也能适应。
她本来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学助教,但是在前任辅导员离职以后,学校很意外地长时间没有招聘到新的辅导员,于是领导看在她心思缜密为人正直这一点上,让她兼职辅导员。但是被称为老太太还是让她伤心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其实她只有四十三岁,只是离异了的状态让她有点儿显老。
上课时她小心翼翼地点名,谨慎而有节制地提问下面的女生。她力图做到貌似公正。课堂上的男女生之比大约为一比七,因而高老师大约须提问五个女生之后才可提问一个男生。经过一个多月漫长的过程,高毅才逐步使自己的想象符合眼前的现实。然而她并不十分着急。让想象逐渐趋近现实,在现实中加以验证和调整正是乐趣之所在。
她教的这门课叫经济理论基础研究,而且是英文版的教材,出奇的枯燥乏味。高毅早就不存讨好学生的奢望了,但她至少得给自己找点乐趣。对帅气男生的兴趣并不是那么认真的。她只有让自己觉得爱上了谁,以为在为谁讲课,这课才上得下去,没准还能讲得生动有趣。她十分明白:这不过是某种教学和度日的方法,当真不得的。因此她总是见异思迁,并且很博爱,每学期都要爱上两到三个以上男生。
凯斯科是一个例外,他是她所教过的最帅气的男生。但高毅愿用“帅气”这个词来形容他,而是说他长得“精神”——遣词造句上有了些许变化,继而让她发现自己有点进入角色了。离开课堂以后她仍然在想念他,想着他坐在同学们之间,除他之外所有的人都面目模糊。或者,她的同学都面目清晰,唯有凯斯科j想不出他长得什么样了。她明知道他长的模样,但眼前就是浮现不出来,为此她感到焦虑不安。
作为游戏的一部分这的确有些过分,以致于高毅需要有意识地克制某些想象,将其压缩到正常的范围之内。她只可以在课堂上想念他,顶多包括课间休息的十分钟,下课的铃声一响就应立即忘却,将他的形象置于脑后。然而,她倒是可以想象一番他的身体,他的衣服和表情后面那年轻的身体及其功能。可高毅发现她竟无法做到这一点,以往百试不爽的乐趣已不复存在,她对他的想象到外表为止。或许应该挑挑他的毛病,比如他的鼻子不高,牙齿不好,明显是“四环素牙”。像他那么大的孩子四环素牙并不稀奇,都是在发育阶段受到四环素的侵害,以致于牙齿长成黑色的或者发黄发绿。他们微笑或者大笑时便露出黑黑的小嘴或者大嘴。黑嘴越多高毅越感安慰,因为这是对她讲课效果最直接的证明。她无比欢迎这些小黑嘴,当然其中也包括凯斯科的。而她的前夫一口白森森的演员一样整齐的牙齿,比较起来黑牙齿反而难能可贵了。
凯斯科穿一件黑色的夹克衫,体形微胖,上课时喜欢坐第一排。他的个子不高,一米七零左右,眼睛细长,向上挑起。有一次他从讲台前面经过,高毅正好看见他的正侧面,那炯然火辣的眼睛甚至都延伸进她的鬓角里去了。当然这只是一个幻觉,她觉得他的目光无处不在,无论在任何角度上,那流转的波光都像是在打量任何一个敢于进入眼睑范围的人。
他总是注视着她,用眼睛的余光。坐在讲台下面的那把椅子上,他一笔接着一笔地记录。他的腿跷背面的格板上,以致于椅子向后,只有两条后腿着地。
他的姿势看上去很危险,实际上很安全。在课堂上他从不离开他的椅子,和它在一起他便无所顾忌,敢于玩出各种花样。他的目光因此也加倍放肆,在阶梯教室里追逐着高毅。他并没有赤裸裸地直视她。为避兔没有必要的坦诚他把焦距调远,注视着教室后面的墙报或屋顶。然而眼睛的余光一般刻也没有放松,像一只透明的玻璃罩一般将她的身影始终笼罩在内。讲课时他才有机会直接注视她,那时候所有的学生都面向高毅,没有人可能追踪他的目光。他注视着她,不敢很长久,因为她那瞪大的眼睛看上去是那么的美丽和空虚,不禁让人害怕。
因时、地的限制,所有的观察都是表面的,而所有的疼痛都是内在和深入的。离异以后,高毅对感情的认识又有了新的变化。
那表面的、光华夺目的东西属于凯斯科,高毅只拥有那不可告人的疼痛。
一天下午,她离开学校回家,从后门出来后沿着一道围墙骑了很久。地势微微上坡,她骑得很慢,四周是典型的乡村景色:块状的农田、闪亮的河流和远处的村庄。她想起凯斯科的形象,感到一阵心疼。也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她。土路上有一些洒落的石灰,这是拖拉机运输时留下的,白得耀眼。她离开学校,往家里骑去。凯斯科还没有放学,仍在学校的某一间教室里自修。但他是本地人,平时不住学校,在高毅离去以后他也将离去。高毅为所有的这些阴差阳错而感到痛心不已。
关于他和这个共同的校园,高毅写过一首诗,题为“郊区的一所大学”——
郊区的一所大学/下午四点左右/工地上的大楼已砌到三层/路的另一边/是半年前竣工的宿舍/设计和正在建筑中的一样/楼与楼之间/现在还是一块空地/不断有人走过/似乎在测量距离
一阵风来自这个季节/校园里没有任何响动/一张纸在沙石下面/树木在施工时移开/下午四点一片云影/带来了凉意/我走向学校的大门/计算所用的时间
学校对高毅而言,正如诗中所透露的,是如此的表面。以前她平时除了上课就只是每周两次来这里参加政治和业务学习各一次。学习时她不发一言,像个傻子,把手放在抽屉里看着什么。课间休息她也从不去教员休息室。高毅声称自己从未使用过学校的任何设施,食堂、浴室、图书馆等等一概不曾去过。也许她上过厕所,那也是迫不得已,但可以负责地说只是在那儿小解。她来学校只是上课,课一完马上走人。这个如此表面、临时、毫不重要的地方在高毅的想象和愿望中没想到竟深入内心,它一面深入一面仍带着它全部的表面性、坚硬和隔膜。
就像一块尖锐的石头在高毅的心里慢慢地生长起来了。
见到凯斯科以前,她认为自己的生活是远离这所学校的,它不过是她挣钱糊口的地方。她来去匆匆、形同过客,也的确如此。在城市的另一边,曾经有她的家、丈夫、朋友以及文学,那才是生活的目的所在。如今一切颠倒过来,目的与手段彼此互换,家、丈夫和文学变得如此遥远和不真实,返回之路痛苦不堪。
雨季的时候高毅呆在阴暗的办公室里,透过窗玻璃看着楼外的空地。对面便是教学楼,课间休息时间三五成群的学生在那儿嬉闹、晒太阳。她看见凯斯科,与一个女生互挽着胳膊匆匆走过。她认出来了,是全系公认的最难管的刺头——何金樱。还有一次她独自一人,在阳光下陷入了沉思。她的头微微地侧着,披分的头发两边不均,一边多一点一边少一点,多一点那边的头发遮住了她一侧的面孔。阳光映照下高毅的头发有如丝绸,闪耀着昂贵之物特有的光芒。
一些男生在她的周围活动着,但他们所做的一切与那宁静的中心完全无关。即便如此高毅还是羡慕他们。比较而言,她处于更不着边际的外围,甚至他都意识不到她的关注。她只不过是一个躲藏起来的窥视者。在他与她之间是密闭的墙壁、玻璃、空地和那些与他同龄的刚过变声期的男孩。有时候她真愿意是他的同学,与他一道上课、自习,出入于他的左右。然而真让她回到多年以前,那与他一起上课、去食堂和打开水的只能是曾经的高毅。她以前的丈夫华云——她是他的大学同学,这一点已记录在案,无法更改。那么是否说明高毅愿意再与华云从头开始一次呢?答案是否定的,除非那人不是华云而是凯斯科。她的遐思冥想有着显而易见的矛盾,是任何人都解决不了的。
雨季初起,高毅从校园里走过,发现河边一丛丛的条柳渐渐的绿了,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就像是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那样的绿色。它们如同一团薄雾,在树丛中浮现。气温依然很低,但天气晴朗,太阳透过衣服的质料温暖着他的脊背。那时高毅再次想起了凯斯科。她变得如此少年心性,易感多愁,还触景生情呢。
她从办公室的玻璃后面来到户外,与凯斯科同处一个万物复苏的世界里。理论上他们之间的距离比旱季时大大地进了一步。
在她家楼下有一个幼儿园,孩子们的歌声常常会把她从漫长的午睡中吵醒。那幼稚的歌声在半睡半醒之间听上去尤为动人。
高毅住五楼,她与华云的那张特大的婚床位于朝南窗下,一墙之隔的楼下便是幼儿园的屋顶。风琴简单地伴奏着,孩子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某句歌词,粗嘎而嘹亮的声音向上升起,震撼了高毅的窗扉,使得玻璃发出哒哒哒的响声。大约有三四十个孩子吧?他们一条声地唱着。那时正是高毅一天中最疲惫和脆弱的时刻,要不是孩子们的歌声她就这么一直躺下去,等着天自动地黑了。当她想起凯斯科,突然有了灵感。高毅翻身下地,寻找纸笔。她伏在餐桌上很快写下了这首题为“孩子们的合唱”的诗的第一节——
孩子们在合唱/我能分辨出你的声音/我看见那合唱的屋顶/我看见那唯一的儿童的家/然后我看清这将要过去的一天/是我第一次爱上一个集体
高毅紧张得不得了,因为她看出这诗句的品质非同凡响,生怕有所闪失。他屏住呼吸,写下第二节——
这些不朽的孩子站在那里/没有仇恨也不温柔/他们唱出更广大的声音/就像你那样安静地看着我/我猜想你的声音是实质性的声音
她再也坚持不住了,搁下纸和笔,为抑制心中纷至沓来的感念下楼去买菜。在农贸市场她故意与卖鸡蛋的汉子讨价还价。她给了他一张一百元的钱,那汉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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