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修士明白左凌泉是在说他,但脸还是要的,他沉声道:
“我九宫山向来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你这八个字即便不是说九宫山,过来游赏的客人也会误解……”
“那就是没法刻?”
左凌泉伸手去拿桌上的神仙钱。
中年修士见状,迅速把二十枚白玉铢盖住:
“你刻意找茬,扰乱生意还污蔑九宫山,现在就想拿钱走人?”
左凌泉望着中年修士,莫名其妙道:
“钱你收了,碑刻不了,不退钱也罢,还说我诬蔑九宫山,这意思是准备明抢?”
中年修士知道左凌泉在装糊涂捣乱,但他把人打出去,到手的钱就没了;直接没收的话台面上又说不通,于是退了一步:
“我九宫山在此地扎根数百年,岂会做强取豪夺之事。本道只当方才是误会,这八个字有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之嫌,不能刻,按规矩得带上‘梅’字,你重新决定。”
左凌泉轻轻点头:“那就刻‘梅山外的九宫山,要钱不要脸’。’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指名道姓了。
木楼外满场寂静。
中年修士猛拍桌案,怒目道:
“敢辱我师门,你找死!”
周边几个九宫山弟子,也围了上来,剑拔弩张。
左凌泉岿然无惧,扫视周边一眼:
“动手这生意可就黄了。为了脸面连钱都不要,我看你们不像这种人啊。”
“你放肆!”
中年修士怒火中烧,当下撕破脸皮也不装模作样,右手把钱一收,怒声道:
“给我打。”
呛啷——
便是在中年修士把神仙钱扫入袖中的瞬间,一声清脆剑鸣响起。
众人不见左凌泉如何动作,墨黑长剑已然划出一道半月,将桌案连同中年修士的右臂齐肩一分为二。
夕阳下扬起一条血线,惊呼和闷哼同时响起,二十枚金缕铢连同胳膊一起飞入半空。
九宫山弟子本来正想上前,瞧见此景骇得齐齐退出一步。
中年修士脸色瞬间煞白,完全没料到左凌泉敢直接拔剑,而且速度如此恐怖,断臂剧痛尚未传来,就想开口喝问‘你是什么人?’。
但左凌泉没了陪一个巧取豪夺的瘪三打嘴炮的耐心,反手又是一剑,扫过中年修士的脖颈。
擦——
剑锋划过喉头,中年修士尚未出口的话语,彻底烂在了喉咙里。
此举把所有人都惊了下,想开口制止却来不及。
中年修士仅剩的左手捂住喉咙,连退数步,眼中只剩下难以置信。
左凌泉出剑太快,直至此时断臂和血水都未落地,他停住剑锋,稳稳用剑刃接住二十枚金缕铢,指向剩下的九宫观弟子:
“在修行道,杀人不犯法,不能轻易杀人,只因为要守九宗的规矩。你们先把规矩扔下,觉得谁势大谁就能持强凌弱,那现在我按照你们的规矩来。我今天就要在梅山刻八个字,钱给你们了,谁不让刻我杀谁,叫你们管事的来。”
话落,剑锋一震,二十枚金缕铢砸在了九宫山弟子的身上,弹落地面,发出‘叮叮’的脆响。
周边鸦雀无声,只剩下喉咙漏气的‘嘶嘶’声响。
九宫山弟子都被左凌泉的举止吓蒙了,许久才有人联系起宗门里的师长,周边围观的修士被惊走了不少,只剩下些许胆大的还在,但也退开了数步,没人敢开口阻拦。
吴清婉觉得事儿闹得有点大,但这时候也没法拦了,只能在旁边小心戒备。
黄昏落日,火烧云挂在西边的天空,让本来清幽宁静的梅山,显出了一片肃杀之色。
左凌泉持剑而立,冷眼看着九宫山弟子,等待不过片刻,北方就有人御剑而来,遥遥便郎声道:
“何方道友莅临梅山?一言不合对小辈下杀手,是把伏龙山不放在眼里?”
来人同样身着九宫山的袍子,气势很足,但目测也就幽篁初期的道行,可能是有所忌惮,在百丈外的高空就停了下来,居高临下质问,并未近身。
左凌泉懒得回答这些屁话,剑锋指向旁边的石碑:
“我掏了两千枚白玉珠,要在这里刻‘强买强卖、童叟皆欺’八字,钱你们已经收了,我问你,字能不能刻?”
来人显然知晓手下弟子的德行,也大概猜出了事情的起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
“在下九宫山内门执事丘婴,敢问道友名讳?”
询问对方身份,是看惹不惹得起。
左凌泉亮出身份,对方肯定大事化小,因此只是平淡道:
“你别管我是谁。我今天就想花钱刻八个字,不回答我只当你九宫山默认,石碑放下,若敢拔除,我拆了你九宫山祖师堂。”
“你……”
九宫山好歹是伏龙山的下宗,丘婴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狂的人。有伏龙尊主为靠山,哪怕对方是其他尊主嫡传又如何,不敢打死总不能连狠话都不敢说。丘婴冷声回应道:
“好狂的小子,我看你是活腻歪……”
飒——
话未说完,左凌泉便飞身而起,手持利刃直刺半空的丘婴。
丘婴脸色骤变,一知道不是对手,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但转身的瞬间,就发现山野间的河流齐齐炸开,汇为一条碧波蛟龙,以冲天之势,撞向他的身下。
轰隆——
左凌泉炼化了龙王水精,控水能力远超丘婴的想象,随手抬起整条河流,打眼看去还以为遇上了半步玉阶的大佬,惊得术法齐出,急急开口:
“师尊救我!”
九宫山距离梅山并不远,宗门得知有人捣乱,派人过来处理,祖师堂的几位肯定关注着这边。
瞧见这翻江倒海的手段,九宫山就知道踢到了铁板,山野之间顿时响起回应:
“道友且慢,九宫山既然收了神仙钱,想刻字自然会履约,何必为此等小事动刀兵。”
声音很苍老,估计是九宫山的老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左凌泉身形悬停于群山之上,眺望北方:
“那就是可以刻?”
山野间并未立刻传来回应,稍微等待了片刻,声音才再度传来,这次轻和了些:
“原来是左凌泉左剑仙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左剑仙在九宗是赫赫有名的青魁翘楚,在老夫这一亩三分地对小辈拔剑,未免太失身份了。”
下方围观的诸多修士,闻声顿时哗然,不过眼中也显出了‘怪不得,我就说嘛’之类的释然神色。
毕竟除了九宗的这些天之骄子,其他人根本不敢这么横,也没这本事,硬扳手腕的话,以左凌泉在九宗会盟打出的名声,一个九宫山还真没办法。
左凌泉皱了皱眉,估计对方联系了伏龙山那边,才了解了他的身份。
在九宗辖境,各宗关系盘根错节,继续闹大估计伏龙山就得出场了,碍于伏龙尊主的辈分,肯定得让步。但已经出了手,继续放任九宫山在这里持强凌弱的话,这剑等同于白拔了。
左凌泉想了想,也不再询问九宫山的意思,直接回到木楼,用剑锋刻下了八个字,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石碑直接插在了梅山脚下,全程一言不发。
石碑一旦立下,立碑的生意肯定做不成了。事后再毁掉等同于掩耳盗铃,更丢人不说,左凌泉又能借机找事儿,想拔掉估计只能等左凌泉死了或者名声臭了。
但九宫山的老祖知道再拦,左凌泉会继续死磕,他又不敢打死左凌泉,也打不死,真惊动了伏龙尊主,最后估计还是他赔礼道歉,所以始终没有出声,算是默默吃了这个闷亏。
左凌泉把石碑立在梅山脚下后,确定没人再聒噪后,记起了在这里立碑的规矩,想了想,又在石碑的背面,刻下了记忆中的一首诗——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这首诗阐述了梅花的气节,算是提醒到这里来的修士,别和九宫山一样,明明走的是修仙道,却修了一身世俗铜臭,连最基本的德行都忘得一干二净,这样的人能力越大祸害越大,还不如老实当个世俗商贾。
上官灵烨见九宫山认怂,也没必要再藏着等出场当幕后大佬,此时也来到了跟前,眼神惊讶地扫了眼石碑:
“你还会写诗?”
“以前旁听而来,也不知哪位大佬写的,很有意境,就记住了。”
吴清婉见识过几次,对此并不奇怪,但眼中的赞赏丝毫未减。她观摩片刻,又皱眉道:
“不对,你今天这么一闹,梅山名声就更大了,慕名而来的人肯定不少,这样一来,九宫山财路不是更广了?应该把石碑移到画壁那里才对。”
上官灵烨轻轻摇头:“此举只是敲打立规矩,又不是斩草除根。先辈留下的石碑是真的,需要人看护打理,把财路彻底堵死,伏龙山不答应不说,这地方无人打理,用不了几年就全荒废了。”
“倒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