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着宋金临走前嘱咐我,千万不要轻信任何陌生人,更不要上了别人的当。照理说,虽然有关我的负面新闻频频登上热搜,但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做过任何违法的事,我为什么要害怕?为什么要胆怯?我应该站出来为自己辩解,告诉他们我清清白白!我本可以潇洒扭头,对他们爱答不理的,毕竟我又不是罪犯,他们怎么可能抓我?
只不过……
自从我被网上的谣言折磨得甚是不堪,满脑子就想着怎么躲起来,不要再听到任何有关斥骂我的字眼。因为情绪的不稳定,我并不想上课,连作业也没办法按时上交,于是干脆躲了起来。
没过几天,李峰已经发现了我的异常,并且趁上课期间在教学楼一间昏暗的教室里找到蹲在角落里浑身发抖的我。考虑到我确实心情不太好,他决定贡献出他原本找好的准备在实习期住的房子给我住几天,让我先缓缓神,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可是好巧不巧,这几个执法人员竟然能这里都能找到。我一度怀疑他们是不是在我身上,又或是身边,装了摄像头,24小时监视我的行踪和动向。
“我没有。”我强忍着害怕,冷冷地将他们拒之门外。
刚才一听到铃声我就已经吓得不轻,这下忐忑地站在门边,我心里也没个谱。可我确信,我绝不能和他们走。
这些天以来我一直在承受心灵的拷问,网上恶毒的字眼已经将我刺痛,身心疲惫不说,我整个人都是恍惚的。我本能地将自己保护起来,不希望自己再受到多一点的伤害。可即便是这样,我都搬出学校了,这些人也能找得上门,我已经无法判断他们是不是罗贝尔派来折磨我的,可是我还是一如既往的佩服罗贝尔的锲而不舍,以及憎恶她的落井下石。
因为就在昨天她在微博上的评论同时被顶上热搜,她说“希望犯错的人得到应当的惩罚,这个世界才会更加和平”以表明态度,她说“绝不与这种人共伍”以划清界限。虽然我很想彻底撕烂她的嘴,跳出来反驳她这个百分百的戏精,她自己怎么不快点为自己犯下的错负责?
可是谁看不出她在含沙射影什么?网友就此将她的微博顶上热搜,甚至称颂快瞄终于有一个明事理的人了。
可是此刻,我的神经已在脆弱中反复,我根本无力去反驳罗贝尔。刺激我的仍旧是网友一边倒的评论以及有关我的姓名和我所出现的平台上无不恶毒的谩骂。
这几个执法人员见我一脸抗拒,神色也冷了不少,说他们是正规执法人员,如果不是有证据不会轻易带人回去审问。证据面前人人平等,这只是照例问话,都是简单聊聊,并不涉及什么法院通传,让我放心好了。但如果我拒不从命,那接下来只能采取强硬措施将我带回法院。
我一下就被唬住了。
我的身高在他们之下,现在又是一个人在面对他们,但凡他们脸色更冷,说话的声音更严肃,那一身凌冽的制度更是犹如一座大山,无形中压在我的背上。我抓着门把手的手不自觉扭紧,只好迟疑地点了点头,“我……我收拾一下……再跟你们去……”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只是这几天我已经养成习惯,出门一定要戴帽子戴口罩,生怕被谁认出来,导致我一出现在校园里,总会又异样的目光在我身上逗留。我不知道是他们不怀好意,还是我敏感过度,但传进耳朵里的话一直提醒着我应该继续躲藏。最好躲进缝隙里,谁都找不到我,这样就不用面对那些白眼和辱骂。
穿戴一番我才走出门,这几个执法人员果然一脸嘲弄看着我,大概是觉得我完全是喊贼捉贼。所以在去向法院的路上,这辆呼啸的专车速度一再飙升,这几个人也是将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我,生怕我会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逃掉似的。
走进法院的审讯室,我都保持着低着头的姿势,明明我不是犯人,可是我却从头到尾都像自投罗网的犯人,一副犯了错懊悔不已的模样,还妄图洗心革面给自己一场救赎。
不,我也不像犯人。
我哪儿像犯人啊?
那些真正犯罪的人,明明比逮捕他们的人还要猖狂,就算双手染血,也要叫嚣着为自己的恶毒高歌颂德,要高昂着头,炫耀自己的“英勇”事迹。他们才是要名垂不朽的人,他们活在伤害他人的崇敬之下,反倒得到灵魂的升华。
那我呢?我只是低在尘埃里的胆小鬼,我连直面那些明知是假的、是编造的来伤害的谣言,我都是唯唯诺诺……
我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狭小的桌板上放着手铐,阴惨的灯光打下来,手铐泛着冰冷冷的寒光,反射到我眼中,好像是在提醒我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问话也是同样的没有温度。
“请摘下帽子和口罩。”坐在审问台的人机械化地说道。
我愣了半天,好不容易被他的话拉回思绪,抬头便看到几双逼视的眼。我下意识收紧指尖,轻颤着取下帽子和口罩,却只敢将视线停留在桌子上,生怕再看到他们心里还是紧张,那样我连问题都回答不了。
很明显,他们是有备而来,所以问题也是提早准备好的。无非是我是什么身份,与快瞄有什么关系,前不久做了什么,最近又做了什么,有没有底案,有没有涉及腐败,有没有勾结合谋,有没有犯罪,知不知道犯罪的后果,等等。
我奇怪。明明我没有犯罪,为什么他们却问得这么刁钻?我原本以为他们确是简单问问,可他们一开口就是问我有没有犯罪,明摆着他们已经在心里怀疑我。那么带着目的的怀疑和审问,所得到的结果就一定是他们所满意的吗?
而从他们的对话中,我才得知,在最近调查的一起本市高层贪污受贿案中,确实涉及官商勾结的情况,所以对待任何一个举报和舆论消息,他们都有权进行走访调查,以确保绝不出现任何一个漏网之鱼。这大抵就是他们怀疑为何我频频顶上热搜的缘故,因此他们要调查我,要审问我,再根据所得的证据从而得出我到底清白与否。
我第一次把希望寄托于这些“正直”的执法人员身上。如果我聪明一点,如果我有点先见之明,我就该知道这些人根本不配被我用以寄托希望,我太笨了,我怎么都这个时候还忘了罗贝尔家中在柳城的地位呢?那些官商勾结与我无关,可是既然怀疑到我头上,真的就是一次审问就能解决得了的?
回到我有生之年所经历的第一场审问面前,我不断做着深呼吸,以告诫自己不要紧张,千万不要紧张。
你要知道,在一个人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一般性的针对问题会极其带有引导性,尤其是对我这种完全没有抵抗力的人来说,这样的引导无疑是致命的,而最可怕的是,我竟然对此浑然不觉。
第一天,我强装镇定,用尽自己最大的底气来安慰自己,一再在心中劝说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否则什么坑我都栽进去了。
我是无辜的,那些都是网络谣言,根本不是真实的我,我清白!我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