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闻宇看了眼厨房外,貌似是为了确认周平宁没有出现。直到有一阵连贯的钢琴声传来,他又收起刚才那一瞬间闪过的复杂心绪,低头顾起锅里的菜,像是在讲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嗯,在她很小的时候。”
我有些吃惊,我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所以说,周平宁虽然是周闻宇同父异母的妹妹,可是她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那是多小的时候?在周闻宇知道她的存在之前?
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周闻宇对待周平宁的态度如此特别。
但是好半天,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或许是我下意识觉得讨论这些事情不太礼貌。
只见周闻宇正熟练地向锅里撒盐、加老抽,顺便睨了我一眼,有些不着调地问,“你在为她难过?”
这不是显然易见吗?
人家小朋友才十六岁,还小时候没了妈。搁小说里这种身世背景不是造就旷世奇才就是沦为庸碌之辈,我虽然看淡风云,但是也为她小小难过一把吧,不然这显得我很不厚道。虽然我也不知道周平宁到底难不难过。说实在的,我很难想象她真正难过时的模样,毕竟她笑起来时眼里带着光,那么单纯开朗的模样,好像从来没有被伤害过一样。
“你怎么不为我难过一下?”周闻宇却冷笑一声,好像对我突如其来的黯然很无奈。
我又反应过来,虽然周平宁失去了妈妈,但周闻宇也何尝不是失去了自己的妈妈。我记得他当年说过的,因为有周平宁的存在,他妈妈远去异国,并不打算回来,那时他眼里无法言说的悲伤,以及他死撑着的自尊。
我一下说不出话,他们彼此的存在就是一种伤害,对谁不都是难言之隐。过了一会儿,我又恢复了理性,我不是他们本身,我无法设身处地替他们感受彼此的心情。我忍不住问,“那……你讨厌她吗?”
周闻宇握着锅铲的手一顿,像是也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随即他摇头,“说不讨厌是假的。但那也是很早以前的心情了。”
是啊,那是很早以前的心情。
人一旦长大的代价,就是开始理解别人的难处,很多小时候放在心上、无法释怀的,在年长以后就会逐渐放下,与过去、与整个世界和解。兴许有人会反驳这是一种妥协,但正是因为放下,才不会继续活在过往痛苦的记忆里。生活琐碎,辛劳不辞,爱一个人都如此艰难,再去拼命恨一个人,我们好像没有这样的精力。
我点头,我能够懂得周闻宇的云淡风轻,人一旦长大,没有谁是放不下的。就好比现在的他虽然和周平宁争执不休,但还是在这里给她做土豆炖牛肉。
我在心里感慨,放下就好,至少不是水火不容。
“你要不去看看她在干什么?”周闻宇突然吩咐我。
我单纯以为是恰好提到周平宁,周闻宇心里担心这小姑娘自己待着又生闷气,便让我这个正义人士去瞅两眼,正要答应,谁料周闻宇又说,“我怕她把我家拆了,反正你在这儿也没事做,帮我看着点?”
合着是因为我实在没事做……
我强颜欢笑,“好好好……”
“待会儿开饭叫你们。”大概是看出我脸上一僵,周闻宇勾了勾唇,似笑非笑,伸手摸了摸我脑袋,“去吧。”
我怎么觉得周闻宇说话的语气很像我平常逗小小舟的样子?可不就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但好在我心理素质极好,并没有因为周闻宇一时的捉弄而气馁,便去找周平宁了。
我刚才一直在厨房,也没来得及看周平宁进了哪个房间,转了一下才发现她是进了书房,还把门关了起来。要不是里面传来钢琴声,我还朝周闻宇房间里伸着头。
出于礼貌,我敲了敲门。
里面的钢琴声戛然而止,然后我听到周平宁的声音响起,“请进。”
我打开门,故作惊喜,“嗨!平宁!”
“心怡姐姐?”周平宁一看开门的是我,又咧开嘴笑,“我就说,我哥才不会敲门呢!”
然后,她做了个鬼脸,想通过精神层面向周闻宇表达自己的抗议。
我才发现,周闻宇家的书房不知什么时候运了架钢琴,还靠墙摆了一张折叠床,大抵是为了迎接周平宁的到来。而此刻周平宁正是端坐于钢琴前,手还搭在琴键旁,又拍了拍位子旁边,“心怡姐姐,来坐啊!”
“好。”我这才走进来,往她旁边一坐。不知是我的错觉,眼前的钢琴竟然有点眼熟。
“心怡姐姐,你怎么没有陪我哥了?”周平宁将琴谱翻了一页,手起手落,敲出几个清脆的琴键,发出的声音不大,但轻快的节奏却很好听,仿佛是为我们的对话配了一首bgm。
“哦,我站在那儿也没事干……就来看看你呗……”我觉得我的解释有点生硬,这不就是按照周闻宇刚才吩咐我的意思吗?害,看来我也是没主见,我总不能说我是私心想来安慰你一下,万一激起你什么不好的回忆……
“是吗?”谁料周平宁一脸不相信,“我还以为是我的身世阻止你和我哥谈恋爱了呢……”
“啊?你听到了?”
周平宁知道我们在议论她的身世?我一时有些尴尬,更多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不会是想起自己的妈妈,心里很难过吧?
“那个……你别难过,我也不是有意知道了,我们刚才只是凑巧聊到这个……这个……和我们谈恋爱这件事没有关系的,怎么会阻止……”我正要解释,生怕周平宁往心里去。
谁知周平宁突然爆笑起来,“哈哈……骗你啦!心怡姐姐!我哪儿有那么难过了?”
我一下愣住,再看去,果然周平宁脸上只剩下我今天刚见到她时的兴奋和不知为何的欣喜。
“笑死!我才不知道你们在厨房里面说了什么,又干了什么?”周平宁笑得咯咯不停,一副戏弄我的表情,“心怡姐姐,你真是太善良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一脸疑惑,那她怎么知道我们在谈论她的身世?
“猜的啊!”周平宁弹琴的手法突然变快,可是她的视线根本不在琴键上,而是看向我,一脸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