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这厢刚自报家门,那开门的老佣人就激动了,大户大喊,片刻就听到了好些脚步声出来。
顾轻舟:
李公馆的人,同仇敌忾冲了出来。
“快,抓住她们!”
这不能怪李家的人激动,说起来,李韬的去世,是一桩比顾轻舟想象中更可怕的人间悲剧。
李家三代同堂,老太爷走了,留下一个七十来岁矍铄健朗的老太太;老太太的儿子李先生生了四个闺女,四十岁上添了李韬这个儿子,前年李先生也辞世。
一家子女人,守着祖宗留下来的家业,以及唯一的独苗李韬。
偏偏李韬从小身体就不好,瘦弱不堪,李家一直想寻个可靠的老中医,给李韬调养。
后来,李家看到了报纸。
报纸上说,何氏药铺的东家医术厉害,说得绘声绘色的,李太太一心动,就跟她婆婆合计,请了何梦德问诊。
她们努力想要保住这根独苗。
世道仍是男人当家做主,现在这根独苗折了,李家就断了香火。
别说老太君和李太太婆媳,就是家里的下人,也是跟何家势不两立的,气急败坏要何家填命。
他们还不知何梦德已经被放,只当是何家来求情了。
瞧着他们冲过来,司慕很利落往前一站,挡住了顾轻舟,将顾轻舟护在身后。
他是个很高大的个子,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军装,平素冷着一张脸,不至于凶神恶煞,也是冷冰凶狠的模样。
是个惹不起的主!
李家的下人老弱病残的,没几人能成事,见状都微停脚步。
军装的都是扛枪的,乱世里,扛枪的都不讲道理,惹不起!
“怎么,你们何家还敢来找事?”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着绸布长衫,应该是李家的管事,色厉内荏呵斥着。
司慕挡在前头,李家的就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王副官也站到了司慕身边。
将身上的配枪故意露出来,王副官笑容温和,一副先礼后兵的模样:“诸位,何家是开药铺的,这位xiǎo jiě说,你们家少爷还有救,故而来看看,绝非挑事。”
众佣人一愣。
还有救?
怎么可能,少爷都走了大半天,这会儿尸身都硬了。
没听说过棺材里的人还能爬出来。或者能活,那岂不是诈尸?
王副官腰里别着枪,佣人们都瞧见,他们的腿不由自主发软,之前拼命的气势全没了。
他们欺软怕硬,见顾轻舟是个女孩子,全部冲了过来。直到司慕挡在前头,他们就沉默,害怕了起来。
王副官扫了眼他们,依旧是笑容满面:“谁去通禀一声?来个主事的,说说话也不错。”
佣人们窃窃私语。
最终,那个管事道:“你们先不要进来,我去问过太太。”
“多谢。”王副官道。
顾轻舟等人,往后退了几步,李家的佣人立马关紧了大门。
九月初的夜风,温暖和煦,空气里有木樨初开的浓香,似水袖轻扬,夜景顿时妩媚了起来。
顾轻舟跟王副官道谢,若不是王副官,现在只怕被李家的佣人打了。
“顾xiǎo jiě,我是奉少帅之命行事啊。”王副官很精明,指了指司慕,让顾轻舟去给司慕道谢。
这位副官总是在刻意撮合司慕和顾轻舟。
顾轻舟走到了司慕跟前,道:“少帅,今天多谢你。”
司慕仿佛没听到,转过脸去,点燃了一根烟。
顾轻舟笑了下,也没当回事,退到了旁边。
司慕对她的敌意是很深的,除了在老太太跟前稍微收敛点,其他时候都不加掩饰的表达。
他讨厌顾轻舟。
无关紧要的人,顾轻舟也不在乎他的喜恶,她也从未把司慕当未婚夫。
约莫过了十分钟,顾轻舟的青丝被夜风撩拨得缱绻,乱糟糟的飞,她正压着头发的时候,李家的大门打开了。
一个穿着白色衣裳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是李太太。
李太太四十八岁了,丧子的痛苦让她憔悴不堪,眼皮虚搭着,毫无神采。
“谁是何家的?”她高喊了声,声音嘶哑,却带着凌厉。
“是我。”顾轻舟走上前。
李太太眼睛肿得老高,从红肿的眼睛缝隙里,她打量顾轻舟,怒意倾泻:“你来做什么!”
“何掌柜是我的姑丈,他说令郎是元气极虚,他开的方子不一定会导致丧命。若是病情没有得到改善,也许会厥逆。”顾轻舟道,“厥逆的人四肢硬冷,气息略无,不省人事,很容易被误认为死亡。”
李太太一听这话,怒从胆边生:“我儿子已经被你们害死了,你还想把过错推给他原本的病?”
顾轻舟微愣。
“我只是想看看,他是否真的走了,也许我能救他。”顾轻舟解释。
李太太却恨极了,绝望的痛苦几乎击垮了她,她怒道:“你分明就是想找借口替何家开脱!”
顾轻舟年纪小,还有带枪的男人壮势,李太太只感他们来者不善。
李太太有见识,饶是痛苦万分,她也知道孩子已经走了,没什么侥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