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里的佛堂小院并非独立院落,不过在佛堂外建了几道矮墙,以隔绝内外,稍得清静。
院中有一椭圆形的观景鱼池,面积不大,养了不少金色锦鲤,大的足有一尺长。
此刻已过二更,夜色沉沉,因贾母等人到来,四周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池中鱼儿跳的极为欢畅,好似发狂一般,无有一时停歇。
贾母站在池前,望着池中异景,愈发恼怒,命叫来负责管理鱼池的婆子。
依旧是凤姐负责审案,她先问今日是否喂过什么特别的东西。那婆子看到鱼儿异状便知出了事,忙矢口否认,满口子发毒誓,说喂的都是好鱼食,绝无坏的!
凤姐又问是否有其他人喂过东西。婆子先推说没看见不知道,待被逼问的紧了,不说实话立时打死,方说太太在佛堂念经时驱走了所有人,到底有没有喂东西她也无从知晓。
由此基本可以断定,其他人并无机会接近鱼池,必是王夫人所为!
贾母喝道:“凤丫头,去请老爷和太太过来!”
凤姐领命而去,转身时脸上浮现淡淡喜色,脑海中浮现自己掌握荣府内宅大权的景象。
非她痴心妄想——贾母素来看不上蠢笨透顶的邢夫人,即便王夫人倒了,也绝不会将管家大权交给她!而孙媳妇中,李纨只会明哲保身,剩下还有谁可同自己争锋?!
另一边,彩霞被贾母叫去时王夫人丝毫不在意,可等到得知贾母去了佛堂,又听说鱼儿异常,她立刻知道坏事儿了!还没等想好对策,凤姐便带人来请。
贾政不知何故,预感要出大事,有些迟疑。王夫人更分外忐忑,着实不想去。但贾母有命,谁敢违抗?夫妇二人只得一道去了佛堂。
向贾母问安后,看到池中鱼儿跳来跳去,迥然不同往日情状,格外诡异,贾政甚感奇怪,问道:“这怎么回事?好生古怪!”
贾母瞥了眼糊涂儿子,冷笑道:“你问我?该问你的好老婆!”
话虽不严厉,显然怒极,只是暂压而已,贾政怎会听不出来?心知此中必有缘故,忙转头看向王夫人,眉头大皱,意在询问。
王夫人心里有鬼,难免有几分慌乱,故作镇定道:“是挺奇怪的,我也不知为何。”
贾母忍怒问道:“听说下午你给宝玉做了药膳,剩了半碗,去哪儿了?”
王夫人流利回道:“儿媳那会儿饿了就吃了,母亲想吃的话,明儿我让厨房做了来。”
贾母喝道:“我哪儿敢吃你的东西!宝玉不就是吃你半碗药膳,才成了如今这样!解药呢?快交出来!”
“什么解药?儿媳不知啊。”王夫人一怔,一脸茫然,不似作伪。
“还敢装傻!凤姐,你来告诉这个蠢妇,她儿子快死了!”
贾母怒不可遏,又满心嫌恶,一句话都不想对王夫人说,看都不想再看此人一眼!
凤姐忍着喜意,将李世贞的诊断意见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因张氏说过,药效过后休息几天即可恢复,王夫人并不怀疑。这时听说药量过大可能致死,不死也变成痴呆,顿时动摇了——难道用药过多?一时几乎吓傻!
惊惧至极,但并未失去理智,她摇头道:“绝不可能!那老头子是柳二郎的人,他说的话如何能信!定是在信口雌黄!宝玉是中魇,不是中毒!”
贾母呵呵冷笑,奇怪问道:“你都没去瞧宝玉一眼,怎么就肯定他不是中毒?怎么就知道李老先生的话不能信?难道你能未卜先知不成?”
说到此处,贾母声音陡转严厉:“狠心毒妇!痴愚蠢货!你真要眼睁睁看着宝玉去死吗?!是不是非要他傻了痴了你才称心如意!还不快快拿出解药!再晚就来不及了!”
王夫人表面镇定,实则早慌了神。
所谓“关心则乱”,二嫂说无事,可这时大夫说用过了量,未必没有此种可能!
一时心如刀割,痛不可言,悔不该听了二哥唆使,陷宝玉于死地!
此举当然不全为王家利益,而是王子腾向她许诺,除掉柳湘莲后,贾家军中无人,王家独享元春封妃的好处,权势会更胜以往,可帮她除掉贾琏和他的便宜弟弟贾琮。待长房绝后无嗣,二房又只有宝玉一个嫡子,承袭爵位的不是他还会是谁!嫡孙贾兰也得靠边儿站!
爵位尚且没影儿,自己先保不住了,王夫人岂能不恨?只是她清楚,无论如何不能承认自己下毒,自己确无解药,也未曾听二嫂说过解药之事,即便承认又有何用!而一旦承认,她就算彻底完了,老太太和贾政怎么看无所谓,宝玉怎么看?母子之情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