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终究是刚刚获罪,人人都以为这次的拜日之礼必定要换人了。谁想到皇上竟然还是亲选了他去!
当日曾经齐集,亲眼看着肃亲王狼狈不堪地将送给三阿哥的那些陈设玉器取回去的亲王郡王们,一时之间都有些傻了眼。
还是十七爷永璘嘿嘿地笑,“瞧瞧你们,真是‘不识大体’!”
他嫂子说了,这天下最大的“大体”就是皇上的旨意。看不懂皇上的旨意,或者自以为懂了可其实压根儿给看反了的人,那才是这天下真正“不识大体”的人。
——由此一事上便可瞧出来,皇上哪儿就真心地想罚肃亲王去了?
这话反过来说,皇上哪儿就真觉得肃亲王送陈设玉器送错了?
只不过这事儿被有心人查知了,给捅出来了,告到了皇上这儿。那皇上便也不能不管不是?
也是赶巧儿了,春分当日正好还是孝昭仁皇后的忌辰。
昨儿不是莹妃正好还提到了廿廿姐妹两个,可以重效当年孝昭仁皇后与温僖贵妃姐妹两个共掌后宫的故事么?廿廿便派了莹妃去慈宁宫大佛堂为孝昭仁皇后行祭拜之礼。
便也还在这同一天,因给孝淑皇后行清明祭礼的事儿,礼部奏请行礼人员的名单,内里在提到二阿哥绵宁的时候,直接书写了“皇子绵宁”的字样儿,被皇帝特地下旨呵斥。
因宫里的规矩,从来皇子都是只按着序齿排列,称呼“二阿哥”即可,不用单独提到其名字——除非是当年如皇帝自己一般,因已早为暗定的储君,身份已经不同于其他皇子,故此在奏折里,先帝爷才默许了单列提到“皇十五子颙琰”字样。
皇帝严命,因此事而将所有礼部堂官,全都交部察议,又不啻为大臣们对于储君身份猜测之事,砸了一记重锤下来。
——皇帝不仅不准亲王以呈进玉器来暗测三阿哥的储君身份,同样也不准礼部以单列二阿哥的名讳来猜测二阿哥是否为储君。
两位皇子,在皇帝的心中,是一碗水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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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春到夏,再渐入秋,廿廿一直静静地等待着一个日子的到来。
终于熬到了七月中元之日。
廿廿早早放下一切手头杂务,亲自步行到了钟粹宫门前。
紧闭了一年的钟粹门,终于大锁落下,轧轧重开。
——禁足了一年的春贵人王佳氏,终可重出宫门!
廿廿面儿上端然中宫之态,可是待得踏入宫门,与春贵人终有得见之时,廿廿便早已先奔上前去,伸臂抱住了春贵人。
“这一年来,王姐姐受苦了!”
春贵人却赶忙带着身边儿的女子行礼请安,眼中并无泪花——既不委屈,也没有开释之后的欢喜,她依旧是如常的平静。
“……叫主子娘娘竟是白担了这一场心。皇后也没看看,小妾这儿,哪儿有受苦的模样?”
廿廿抹一把眼角,也是破涕为笑。
可不是,春贵人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半点的蒙尘、黯淡。她本就是清淡平静的性子,这一年来对她来说,反倒是如鱼得水一般避世隐居了一场。
非但没憔悴,反倒有些养得丰腴了,就连脸上的颜色也更见好了些。整个人的气质便更加恬淡而满足。
而这钟粹宫里周遭的一切,廿廿自更是不担心——这原本就是她都安排好的,她当初之所以坚持叫.春贵人来钟粹宫为禁足之地,就是为了用她移居储秀宫之前的旧宫,来给春贵人以衣食住行各处的照应。
见春贵人如此,廿廿自是放下心来。这便拢着春贵人的手臂,故意打趣儿道,“我本掐着指头算着、算着,是该八月中秋之日来接姐姐出门儿……结果没成想,今年却夹了个闰四月……”
“我便想着,不如再多等一个月,还是该八月中秋人团圆了才好。”
春贵人轻笑道,“我知道,门上的人也拐弯抹角地将话传进来,问了我了。是我自己选的,该是这整年的日子出来,便是赶上七月十五,也无妨。”
“我啊,不是怕多呆那一个,我是觉着——我既出来,便总该要与那些心怀鬼胎的打交道了!那赶在这七月十五出来,岂不是更合适?”
廿廿不由得静静抬眸仰视了春贵人一会子,“姐姐虽然仍旧是恬淡自在的性子,可是今儿瞧着,姐姐的性情仿佛又有改变……”
春贵人会意,“是啊,人的性子原本都是要跟着所经历的事情改变的。我从前总想着与人无争,自己管好自己就行了。可我既然被关了这一年去,我便也总得要为这一年讨个说法儿。”
廿廿轻轻点头,“姐姐本就是书香门第的出身,如今性子越发凌厉了,便也似‘文武双全’一般,我自然替姐姐,也替我自己高兴——有姐姐襄助,我这心下便自更有底气了不是?”
廿廿转眸回望窗外的高天,“若此,倒真仿佛是冥冥之中的一场注定,皇上和我实则何尝不也是如此——姐姐禁足一年,却偏赶在七月十五开释;之前三月,亲蚕之日,竟遇月食;而紧接着四月初一日,又逢日食……”
“天象巧合,仿佛对我们来说都颇有凶险之意;可是殊不知,咱们自己心下早已人鬼都不在乎了。”
春贵人笃定点头,“可不。咱们已经到了这个年岁,在宫里也已经走过了这么多年,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自管对人行人事,对鬼行鬼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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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春贵人这才道,“我都忘了收拾了。”
这便赶紧吩咐星澄她们动手打包。
年年却给叫停了,“姐姐别忙碌了。依着我的意思……姐姐既然已经在钟粹宫里住了一年,一切都熟悉了,便不必搬了。从今往后,姐姐就住在这儿。”
春贵人都是哑然失笑,“这可不好。我一个贵人,哪儿有独居一宫的?再说,这又是皇后你从前的寝宫,地位自不一般。”
廿廿没多说什么,只是按住了春贵人的手,“姐姐若还记着我是皇后,便听我安排就是。”
春贵人静静看了看廿廿的眼睛,便也含笑点头,“是,妾身岂敢不遵主子娘娘的吩咐……”
廿廿便笑了,掐了春贵人手背一记。
星澄等人这便也都跟着笑了。
一年的乌云,终于都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