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七日，恢复平静

“你……你答应了？”

瞬很意外，从凤曦所布下的阵法便可以看出，这个女孩可并非如她外表看上去的那般随和，而能做出别人忌于去做的事情并且还成功了，凤曦的胆量和她所行事的方法应都与世道无关，而是有她独自的一套。

至于什么别人强加的道德包袱，瞬并不认为那套对凤曦管用。

实而虚，虚而实。

她心中所想的，若想猜测一二也是极难，有些时候旁人认为就是这样，可到了凤曦真正行动的时候却是另外一个模样，瞬不敢强求凤曦，甚至在发现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时，便想请求凤曦能否隐藏岚的身份将他送去孤儿院，至少，他这个当父亲的既然已经没法再陪伴下去，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活下去。

瞬在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他自知已无退路。

这个结界，与其说是为了和凤曦这样通晓阵法的人交手从中获益，倒不如说，他是在寻找一个得以解脱的契机……

心魔一但缠身，再想甩开它便几乎无异于痴人说梦，瞬挣扎了两年，但每一天对于他来说都是漫长的折磨，他从来不曾敢想过自己这双手除了纸和笔之外还会挥起屠刀指向那些无辜的人。

凤曦轻微点了下头：“嗯，答应了。”

“但……我并不怎么会照顾人。”

凤曦说着的时候，眉头隐隐一蹙。

随即又自然而然的舒展开来，十分认真的看着瞬道：“不过你放心，虽然不会照顾人但我会去学，相信会让岚不再因为你的离去而一直沉浸在痛苦中，我会陪着他，直到他走出痛苦为止。”

明明是听着令人有种想笑的冲动，可凤曦的眉目中，却除了认真之外并无一丝玩笑的意思，她……的确较真了。

瞬愣了。

眼中的红色此时此刻已经消散无踪。

他忽然抬手抚上额头低沉的轻笑从唇齿中缓缓溢出，甚至于眼角隐隐出现了些许晶莹的痕迹，当手放下时，瞬的笑声却戛然而止。

无声的注视着凤曦数秒。

最终唇角微勾，声音已然不知觉中轻柔里带着一丝嘶哑：“谢谢。”

“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希望外面书架上的东西能对你有所帮助。”瞬歉然苦涩笑道。

凤曦抿唇：“你不需要报答我什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我想收岚做徒弟，这样一来岚的靠山便是雾都自然无人敢欺他。”

不管凤曦是否透露岚的身世，然而欺瞒这种手段却只能骗过军方中的一部分人，剩下的那一部分人则皆是属于人精中的人精！想骗他们？凤曦实在是扛不住那一道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不过即便如此。

凤曦却是对岚蛮动心的，在魔修窝里还能坚守本心，最重要的是，这还只是个七岁大的孩子！

凤曦相信，没有一个已经有意向收徒的人，哪怕是没有意向收徒的也会因此倒吸一口冷气，变得蠢蠢欲动。

“当然可以，求之不得。”

瞬听了后，自然没有异议，凤曦能有这份心说明她的确看重岚，而就冲这份为岚打算的举动瞬都没有理由去拒接凤曦，只是在心底难免有些愧疚。

明明是自己的责任，却需要叫别人去承担……

“小姑娘，只怕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拜托你了，我的时日已经不多然而如果错失了今天，那心魔便会加强防范，很抱歉，原谅我的自私。”瞬轻叹着，目光却忽然越过凤曦看向前方。

他的眼里隐隐浅含着一丝期待。

“你说。”

凤曦点头，既然对方已经同意了岚成为自己的徒弟，那么，不管事后岚是否真的愿意拜师，凤曦都会以师尊的身份去帮助他，而帮助自己徒弟的父亲这点小事在凤曦看来却是理所当然。

“在你们最初见到我的那书桌位置，左手旁边有一个小抽屉，里边放着岚的母亲与我在岚出生之前所准备的礼物。”

“我这一生最为亏欠的人便是孩子的母亲，但她知道被我杀死的那一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却不是埋怨我的无情……这两年，虽然是一直被心魔压制着，但成天如此就如同被束缚在了自己所造的监牢里，暗无天日。”

“甚至有几次，居然还……呵，看见了，岚的母亲出现在我的眼前。”说到这时，其实瞬的身体已经虚化到可见度几乎与透明无异，至脚下缓缓向上而去的白色，如同一双手一点点的剥去这个人所在世的痕迹般，不间断的消失。

对于这个男人最后的话。

凤曦知道那并不是在朝她所说，他的忏悔，是在朝着那个致死也无怨无悔，说着宽慰他的话的女子。

她不想打断瞬这最后的回忆。

尽管，这回忆并不甜美，甚至称得上是撕心裂肺。

但这却是这个人在他的一生中，最后的回忆，虽苦，犹甜。

在几近消失之前，瞬显然极其满意他的结局，微笑：“可以去见她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的太久了。”

“小姑娘，岚，我便从此交给你了，另外，替我和他以及他的哥哥，道一声对不起。”

“哦对了，岚的哥哥其实就是带你们来这里的那个怨魂，他还没有走远，我知道他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只是他却不知道我同样也已经等待许久。”

“但愿，我的死可以消除他心中的恨意，怨魂得以净化应该……还有转世的机会吧……”

话落之时。

便是眼前归于虚无之时。

选择了和伏凃一样的结局，然而，瞬似乎食言了。

但他的妻子提出最后的要求时，毫无意识可言的他，却说了一声……好。

不过没关系。

这不还有一个活着的见证人么，勉勉强强，算是见证了瞬这段充满懊悔与亏欠的感情，他之所以没有再提出些什么，也许是因为他觉得已经麻烦凤曦太多太多了。

神魂死，还谈什么再见一面呢。

……

长痛不如短痛。

凤曦知道像这种安慰人的事情，她与太阴幽荧一样都是半吊子，唯一能做的，便是默默的陪在神情瞬间黯淡下来的岚身旁，也许唯有对这孩子做些什么，凤曦才觉得对得起瞬的重托。

而那怨魂，却是在她回到身体之时出现了。

它怔怔的看着站起来的凤曦，随即又看了眼有些失魂落魄却唯独没有落泪的岚，却是杵在那宛如僵硬变作石雕了般，一动不动。

“他让我给你们带一句对不起。”凤曦开口，率先打破了这种平静。

眸光微微一扫怨魂，轻咬了下唇瓣后又道，然而这回声音却是没有上一回那般生硬，而是极力的放轻：“另外，他希望你……可以因为他的死而消除仇恨，重新轮回转世。”

这些都是瞬的原话，凤曦一字不动的照样搬了过来，既不多说什么，也没缺漏些什么。

既然是身为孩子父亲的话，凤曦这个事外人当然没有资格指指点点些什么，至于原谅与否，就得看对方自己能否解开心结了。

而那怨魂最后却是一字不提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