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太夫人从茶楼出来的时候,脚步虚浮,脸颊惨白,整个人都被怒火包裹,眼中散发出来的光芒,比冬天熊熊燃烧的火焰还要可怕,吓得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
太夫人上了年纪之后,脾性越发温和慈爱,很少有这般盛怒的时刻,此刻怒火如排山倒海般倾泻出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身上的血液仿佛凝结不动了,乔弈绯告诉她的秘密,让这个饱经风霜的老妇人震惊,悲愤,仇怨,悔恨,一股脑儿如潮水涌来。
她如珠如宝的长孙女,竟然是生活在这么一个龙潭虎穴里,而且是自己亲手把她送进去的。
现在阿槿想要脱离苦海,还被自己极力阻止,斥责她不识大体,夫妻吵架的小事非要上纲上线,想到这里,太夫人悔不当初,老泪纵横,都是她害了阿槿,为了家族的名声,为了自己的私心,完全无视阿槿的苦难。
一想到罪魁祸首的常太妃,太夫人鬓角的青筋就止不住地跳动,瞳孔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心中燃起最强烈的憎恨,想冲到昭郡王府狠狠甩这个毒妇两巴掌,问问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竟然能这样戕害阿槿?
魏嬷嬷吓得满头大汗,她多少年没见太夫人这般暴怒了,迟疑道:“太夫人,宁乐郡主说的话可信吗?”
太夫人任由怒火如野草般在胸中蔓延,在体内到处乱窜,她痛,她悔,她恨,恨常太妃阴险歹毒,卑鄙无耻,也恨自己亲手把阿槿推入了那个万劫不复的火坑。
“我信。”这两个字仿佛是从太夫人身体里挤出来的,乔弈绯低沉的话语回荡在耳边,“太夫人可还记得当初在北郊温泉庄子的时候,昭郡王妃无故晕倒的事?”
太夫人怎么会忘记?往事一件件串联起来,在她脑海中形成清晰的图像,沉痛道:“我是害了阿槿。”
魏嬷嬷同样悲愤填胸,在茶楼里听到的话让她这个在豪门内宅当了多年差,见了不少人不少事的老嬷嬷都震惊得半晌回不过神来,谁能想到,大姑娘花一般的年龄,内里却已经百孔千疮,油尽灯枯?
“太夫人,事关重大,要不要奴婢去请个可靠的大夫为大姑娘看一看?”这可不是小事,魏嬷嬷觉得此事务谨慎再谨慎。
“康厚德在太医院握有实权,人脉众多,为免走漏风声,不可请太医。”太夫人到底是太夫人,虽然极度盛怒,但并不会被愤怒气得失去理智,沉声道:“我与万寿堂的柳老大夫是老相识,你悄悄去把他请来。”
魏嬷嬷会意,“太夫人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还有,没有我的吩咐,此事不得让任何人知道。”一想到阿槿,太夫人就心如刀绞,虽然本着谨慎的目的去请柳老大夫,但她心里明白,乔弈绯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否则,撒这种一验证就会拆穿的谎,对她有什么好处?
太夫人不知道是自己回到府中的,本来迫不及待想去见阿槿,却根本迈不动脚步,她对不起这个孙女,她教导阿槿要恭谨温顺,知书达理,没想到得到的竟是这么一个结果?想到这里,太夫人心口一阵阵揪痛,难以呼吸。
晚膳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太夫人一口也吃不下,直到夜幕降临,魏嬷嬷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太夫人幽暗的眼神陡然有了一丝亮光,急忙道:“怎么样?”
她心里还是存了一丝侥幸,尽管知道无比渺茫,但她实在难以面对那个惨烈的事实。
魏嬷嬷蓦然下跪,神色悲戚,低着头艰难道:“太夫人,柳老大夫所言与…乔姑娘所言一致。”
太夫人身子陡然一晃,吓得魏嬷嬷神色大变,急忙上前搀扶,“太夫人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我没事。”太夫人推开她的手,挺直了腰板,尽管心中有着滔天恨意,她也绝对不能表现出半分脆弱,阿槿的苦不能白受,她还需要为自己的孙女讨还公道。
“去叫夫人过来。”太夫人平静的神色下隐藏的是一颗几乎被怒火吞噬的心,她知道,等着镇国公府的还有数场硬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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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徐槿楹擅自回了镇国公府之后,常太妃便直接做主把佟佳惠母子接进了王府。
看到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常太妃的脸上总算多了一丝笑容,也算是对昭郡王府的列祖列宗有个交代了。
虽然秦渤妾室众多,但佟佳惠是秦渤的远房表妹,有着一起长大的情分,再加上肚子争气,一胎得男,地位不是普通小妾可以比拟的。
不过,生过孩子的佟佳惠自知容貌身段大不如前,最看重美色的表哥也没以前那么宠爱自己了,便借着孩子拼命讨好常太妃,才两天工夫,常太妃就给她抬了贵妾。
至于徐槿楹,心里有气的常太妃直接当她不存在,更不要说上门接人了,反正只要自己在,这个郡王府她就别想做主,想要造反的话,有的是好果子等着她吃。
而且,她得到消息,徐槿楹现在在镇国公府备受冷落,太夫人和镇国公夫人都对她任性胡闹的行为十分不满,多番斥责。
想到这里,常太妃眼底掠过一道快意的笑容,等到徐槿楹众叛亲离,跪在自己脚下苦苦哀求的时候,再来出那日顶撞自己的恶气。
佟佳惠已经从秦渤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比常太妃更为关心徐槿楹的消息,内里心花怒放,“姨母,郡王妃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怎么能这么不懂事?怎么能把和离挂在嘴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街头泼妇呢?”
要在往常,最是注重规矩的常太妃会训斥妾室随意议论王妃的妾室,但今日不同往日,佟氏为郡王诞下长子,功不可没,而且徐氏着实可恨,佟氏说的话,何尝不是她自己心里想说的话?
佟佳惠察言观色,见太妃根本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愈加得意,一边乖巧地帮太妃捶腿,一边口无遮拦,“镇国公府怎么说也是百年名门,王妃怎么能这么没教养?寻常人家的女子嫁人之后也不能说回娘家就回娘家,这镇国公府也太没规矩了。”
常太妃冷飕飕的目光落到佟佳惠身上,佟佳惠一惊,慌忙道:“姨母,可是我说错什么了?”
若不是佟氏诞下长子有功,常太妃对佟氏同样不喜,想当年,她还蛊惑渤儿封她做王妃,这股怒火常太妃并没有忘记,冷淡道:“虽然你为郡王府诞下子嗣,但也需谨记自己的身份,王妃岂是你能议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