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张庆还是刘四,还有帅帐里的木子和卢秀才,所有人都回避了伤兵营的事,不是他们不记得,是真的没办法。
五百多伤兵需要海量的药物,需要很多军医,需要吃软烂的食物,需要干净的床铺,转移的话需要很多大车,这些西路军都没有,很明显这些受伤的人被抛弃了。
第二天一早木子就来到了伤兵营,他实在忍受不了良心的折磨,这些人里有相当一部分是跟西夏人作战的时候受伤的,他们本应该受到英雄般的待遇,现在怎么忍心抛弃他们。
看着眼前的人木子觉得自己多虑了,哪里还有五百多伤兵,不到两天时间已经变成两百出头了,就在木子现在这里的功夫又抬走两个。
老许站在木子身边一动都没动,仿佛被抬走的不是他的病人,而是两只被宰掉的猪。
“伤口处理完了,我手里一点药都没有了”,老许瞪着血红的眼睛在给自己开脱。
短短几天时间,老许见到了他前面大半辈子都没见过的伤者,:“当天晚上就死了一百多个,昨天白天加上晚上又死了两百多,现在这些一大半都在发热,估计今天还得死一些”,看着医治的人被一个个抬出去埋掉,自己却束手无策,老许想对着自己开一刀。
木子看着他道:“老许,我们等下要出发了,他们怎么办?”。
老许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回答的理直气壮。
木子又问道:“有多少人能自己走?”。老许答道:“三十几个吧,勉强能走”。事实上在这里的基本都是重伤了,轻伤的包扎好就回去了。
“三十几个,还有近两百人不能走,想拉走他们至少需要四五十架大车”,木子叹气道,营里确实有大车,要拉粮食补给,拉帐篷军资,那天晚上又烧了一些,现在说什么都腾不出四五十架大车。
木子咬着牙道:“老许,我要你挑出一半人来,我去找二十架大车”。木子估计腾出二十架大车是极限了,最多能装得下一百人,而另外一百人……
老许不意外木子的话,他甚至很感激,他已经彻底不知道怎么办了,能带走一半已经超乎他想象,:“怎么挑?”。
木子答道:“伤势轻的优先,身体壮的优先,身前受伤的优先,年纪小的优先”,说完立刻就走了。
大营里随便找了几个人让他们喊自己的营头过来,木子在大营里威信现在仅次于大帅和刘四,很快各营新上任的指挥使就来了。
木子看着他们道:“我需要你们每营腾出四架大车,我要拉伤兵”。众人一阵交头接耳,王二和周八斤对视一眼道:“我去准备车”,说罢俩人扭头走了,木子别说让他们准备两辆车,让他们把车上的吃的和帐篷都丢了他们也会照做。
有两个指挥使一脸为难的要说话,木子挥手制止他们,沉声说道:“伤兵营里还有两百多重伤的,我让老许挑出身前受伤的人带走,剩下的一百人只能丢在野地里等死,我每个营只让你们出四架大车,多吗?”。
所有的人都不再多说,马上去准备了,身前受伤的都是跟贼人真刀真枪干的好汉子,他们没脸说把他们丢下等死。
木子回到伤兵营的时候老许已经挑完了,额头上画了圈的人要带走,没画的只能丢在这里等死。
木子本打算来这里陪老许挨骂,却没有一个人破口大骂,事实上没画圈的大部分都在昏迷中,可醒着的也没人骂,只是偶尔有人说道:“他娘的,老子命苦!”。
大车来了,杂役们一个个把人抬上车,大军开拔了,一辆辆大车离开,每架大车上躺着五个人,挤的满满当当。
最后一辆车也走了,木子还待在这里,帐篷拆走了,留下一地躺着等死的人。
木子慢慢蹲在一个三十多的汉子面前,这人肚子被捅了个窟窿,却没昏迷,一直在看着木子。
这个汉子道:“木哥,你说我是不是亏了?我砍死两个西夏贼,却被丢在这里等死”。木子点头道:“是有点亏”。
汉子道:“算了,我知道我本来也活不成了”。
木子走到旁边提了个酒坛子过来,这是他特意找大帅要的,拍开泥封,一手扶着那汉子道:“来一口,别喝多了,给别的兄弟留点儿”。
那汉子喝了一大口还想喝,被木子夺开了,骂道:“说了让你别多喝还抢,一会儿后面的兄弟没了咋办?”。
那汉子笑道:“我估摸着没有多少人醒着,木哥,等会轮完一轮还有剩,别忘了再给我喝点”。木子笑骂道:“看你那点出息”,说罢去喂下一个喝酒。
那汉子猜的不错,醒着的只有三十多个,喝完一轮果然还剩了一些,木子把昏迷的挪了一下,把醒着的都拖到了一起,拖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喊疼。
随便找个地方坐下说道:“我给老许出的主意挑人,弟兄们有气就骂吧,我听着”。木子很想让他们骂一顿。
里面有个性子泼的笑道:“我不骂,老子又打不过你,把你骂恼了临死再被你打一顿多亏”,众人都哈哈大笑,有几个扯到伤口的疼的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