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国王在冬眠

第94章 从崇礼到现实的距离

晚上两人还是规规矩矩各回各家,躺在两个酒店两张不同的床上,规矩得像是小学生。

也不是单崇想那么规矩。

下午卫枝从通风管道找到自己的贴身小物时张牙舞爪,最后几乎是用赶的把男人赶走——他什么时候被她赶过,多多少少又是一项全新的体验。

晚上只能视频一下聊以慰藉,好在视频她还是接的,还穿着她那身睡衣,她把手机放在自己的侧面,一边工作一边和他聊天,选的位置很讨巧——

从他的方位,既看不见她在画什么,又正好能看见她抬着胳膊趴在桌子上时的侧面。

小姑娘的手臂光洁细腻,绿色吊带边缘伴随着她每一个转身或者站起来,圆滚滚的弧线便变得生动起来……

单崇很想问她有完没完。

是不是非得被人摁着原地办了才知道什么叫不见棺材不落泪。

但是当时的气氛又不允许他这么干——

小姑娘一脸严肃在跟他白嫖大跳台的知识点,这回他也不问她探究这么多这辈子也跳不出来的动作是要干什么了,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答完看她很认真用手机备忘录记下来。

然后又匍匐在绘板上继续画她的。

到了晚上一点多,卫枝打着呵欠跟他说晚安,挂了视频通话,她去睡觉,单崇……

拿起手机验收她工作成果。

《异世修真的十八种姿势》更新了。

今天更新的内容大概是这样的——男主陪着女主去客栈吃饭,然后在天字号雅间,外面是车水马龙、摊贩叫卖,人们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女主凭栏倚靠在窗边,眼神懒洋洋的,就是眼角泛着红……

原来是吃饭前,男主先把女主给吃了。

只是吃了一口,又坏心思地不肯真的喂饱她,等小二敲敲门要上菜,他从她裙底出来了,亲了亲女主的唇角,笑着说先吃饭。

底下读者嗷嗷骂男主,不是男人。

修长的指尖划过屏幕,单崇打了个喷嚏,嗤笑了声。

再就是女主把小裤脱了,把那玩意儿塞进男主的怀里——谁能知道外面叫人闻风丧胆、听说冷血无情的铁血捕快男主冷着脸查案时,怀里揣着那么个东西呢?

吃饭的时候,他还牢牢把下身只着外裙的女主抱在怀中,那手一只可握她肩头,灼热滚烫。

却又不能真在这地方给女主就地正法,只能忍着。

底下读者嗷嗷拍手叫好,男主活该。

单崇看完今天一天的更新。

旁边的背刺翻了个身,手机屏幕照亮了他的脸,他感慨:“师父父,您女朋友花样越来越多了——”

单崇没说话,掀开被子,躺进去之前转头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

这一眼够意味深长。

背刺愣了下,品味了下其中的奥秘,哽住了,想了半天问:“别告诉我——不是,崇哥,人类和动物的本质区别不应该,至少不能够……告诉我你没有。”

“没有。”

男人冷冷清清地回答。

没等背刺松口气,又补充,“起码监控器下没有。”

背刺:“……”

创意多的不是小师妹。

永远不要小看一位魔法师。

正如高手不是废物,他只是不轻易出手。

背刺看了眼手里的手机,痛心疾首放下:“那你告诉我以后我还要不要追更了,这漫画从开坑开始我看到现在,现在有种时时刻刻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会踩着雷的——”

“随意,我不是很在意。”

“……”

我在意!

我在意啊!

你妈的!

在背刺含泪的注视中,单崇想了想,又问,“我是不是该得问她要点创意费用?”

背刺:“?”

单崇:“没我帮忙她今天更新哪那么顺利?”

背刺:“人疯起来还真是什么钱都敢要。”

单崇意味不明地冷笑了声,钻进被子,翻了个身,不理他了。

……

第二天的行程是医院一日游。

冬令营的课很快就上完了,距离过年又还有个把月,原本众人还在回新疆还是回崇礼之间迟疑,单崇一声令下,那果断还是崇礼集合。

这事儿是坐在老烟病床前商量的。

然后在弟弟的视线压迫下,卫枝给姜南风挂了个电话,就问她崇礼去不去。

对面沉默了下,大概是考虑了那么几秒吧,就说“都快过年了回程机票不好买自由职业能自觉点别上赶着春运给国家添麻烦不”,完了说自己刚办了张学街舞的卡,问卫枝去不去,老师很可爱。

姜南风也不是故意的。

她哪能知道卫枝被老烟闹着开免提打的这通电话。

那轻飘飘的一声“可爱”直接给卫枝说懵了,一抬头就看见病床上还穿着病号服的奶狗脸色发绿,头上长草。

挂了电话,空气都僵住了。

卫枝一头黑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只挤出一句:“我都说了不要开免提……”

别说老烟,她都想哭了,这叫什么事儿啊,她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往身后靠——身后有什么?有单崇啊,男人面无表情门神似的立在她身后,原本还觉得他碍事得很挡着光,现在就觉得很有安全感。

刚靠上他,就听见男人在头顶轻飘飘来了句:“街舞?你朋友爱好挺广泛。”

卫枝反手抱着他的腰,一只手绕过他背后,疯狂拽他衣服,示意他赶紧闭嘴吧。

单崇不理她,抬头看了看老烟:“都分手了,你也别在这脸色姹紫嫣红,收拾收拾回崇礼……你的地盘,再找个,过年还来得及。”

“……”卫枝忍无可忍地抬起头,“你就非说话不可吗?”

“我安慰他。”

“那你看他脸色有像是被你安慰到吗?”

单崇迟疑了下,总算是认真看了几眼老烟,然后沉默几秒,把怀里的小姑娘拎起来,突然说走之前还有个行程,之后带着她火速逃离现场。

单崇所谓的行程就是去一趟南城,代表官方探望一眼那个在广融台子上摔了的倒霉蛋,原本轮不着他去的,但是他那顺手把人拎起来的举动让他成了什么雪圈道德标杆,直接给他架起来了……

再加上那人的家属一直说要亲自见他表达感谢。

打车过去也就个把小时。

到了南城第三医院门口,男人自己先下了车,然后绕到卫枝这边替她开门,牵着她的手,牵着她从急诊门诊、骨科门诊前面穿过去,绕了一圈,才找着住院部。

卫枝:“韩一鸣这会儿可能在手术室,你要去敲个门不?”

男人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只是一下子忘记住院部怎么走。”

再也没有比他更过目不忘的人。

这人现在撒谎都不带眨眼,脸不红心不跳的。

他说话的时候还牵着她的手没放开,就这么一路把她带上住院部病房——号称自己忘记怎么走的男人进了住院部,七拐八拐,卫枝都绕晕了,他准确地在一间病房前停下来。

那是一间六人间的大病房,往里看去,上次那个倒霉蛋躺在左边那排最里面的位置,平躺着,手术过去也几天了,身上的监控仪器已经撤掉,看上去没那么吓人。

床边坐着个中年女人在看手机。

看年纪应该是他的母亲。

单崇他们走进去,放下表示慰问的果篮,那个中年女人放下手机站起来,看着有些拘谨地用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对他们表示感谢——

卫枝注意到她嗓音沙哑疲倦,眼底的黑眼圈很重。

不过这些都只是身体上提现出来的疲惫。

女人的眼睛,她看一眼就不敢再看。

黑白分明,却充数着不自觉的木然与迷茫。

躺在床上的倒霉蛋郑重其事对单崇道歉,后者当然不会跟他计较这么多,一只手撑在床边,问他手术的情况。

就不太好。

脊椎是人体最重要的关节,非专业人士,谁也不知道摔了它,哪个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就不好了——

当然可能屁事没有。

也可能从此坐不起来了或者走不动了。

又或者大小便失禁等一系列问题。

这人摔的位置不好,虽然手术了,但是今后能不能站起来,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还是个未知数,而且这一切的可能性都是建立在长时间、持续性的康复治疗基础上的。

这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金钱。

换了普通人家,没人受得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

那人一边和他们说话,她母亲拿着棉签沾了点杯子里的水压在他干涩唇瓣上,然后解释是,他这几天卧床不方便,也不是很愿意进食和喝水,人的生理需求,降到最低。

她说着背过身去抹了抹眼睛。

也没有太多埋怨的话,想象中那些什么“让你别去做危险的事你为什么不听话”这类的台词并没有出现,在事实面前,好像所有的人都能明白,事后的埋怨并没有用。

病房里有短暂的沉默。

那个沉默也让人挺难受的。

中年女人站起来,端着盆子说去洗个毛巾给他擦擦脸,转身进了病房配套的浴室,水声响起来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那人笑了笑,说:“崇神,你当年退役,是不是其实也是这样的啊?”

单崇站在病床边,看着有点儿迟钝的“啊”了声。

“自己不想的,可能还觉得有点不服气,认为只是倒霉而已,再给我个机会我必不可能再摔。”那人收了笑,盯着病房的天花板,面无表情地说,“我都快奔三了,但是这几天从手术麻醉醒了看我妈那个样子……她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我有点难受,琢磨要不就摸摸鼻子自认倒霉算了,也不想再去证明什么。”

单崇没说话。

“啊,”那人说,“好烦,要是就这么瘫痪了怎么办?”

他声音听上去有点儿迷茫。

像是憋了好多天的疑问此时此刻终于说出了口。

也没指望着谁回答他吧。

中年女人端着洗好的毛巾和盆出来的时候,眼睛也有点泛红,她冲着病房里唯一的小姑娘笑了笑,像是有点怕吓着她。

卫枝嗓子眼干涩得很,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被消毒水味侵蚀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等单崇牵着她离开病房,她重新戴上口罩,借着口罩的遮掩,她飞快眨眨眼然后深呼吸了几口气,握着男人的手的指尖收紧了些。

“我那时候,还挺幸运。”

他突然开口。

“刚进医院时候四肢就都能动,拍了片,脊椎压缩性骨折,压迫到神经,但是恰巧差一点点没有刺破膜,所以没有脊髓和马尾神经的损伤。”

他转过身,隐去了当年更多惊险的过程,只说好的结果,没说其实差点儿摔着马尾,导致手术强行延长了几个小时,医生在手术室里给他缝那玩意缝到头眼昏花……

男人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话说着,抬起手整理了下,身边小姑娘的衣领……冬日里他手背有一些冰冷,有意无意地蹭过她柔软的面颊。

“所以,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的面前吗?”

他嗓音温和,“你这掉了魂的样子看上去实在让我很为难。”

倒不像是真的为难的意思。

他的手正要从她领口拿开,就被她一把捉住。

下一秒,小姑娘凑上来抱住了他,两条柔软的手臂没想到也有这么大的力量,像是想要把他的腰勒断……

在男人愣神时,听见她在他怀里闷声道:“对不起。”

“嗯?”

他垂下眼。

“刚才站在那个人的病床前,看着他妈那个样子,我想的是,如果病床上躺着的人是你,我也会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去飞台子,最好看都不要看一眼。”

她磕巴了下。

嗓音立刻变得沙哑,像是憋着一股气,“但是我知道如果这样要求你,你会不开心。”

她的脸死死地压在他怀中,郁闷得要命。

“我也不想你不开心。”

男人沉默半晌,眼角微弯,低下头亲了下怀中人的头顶。

被他这么亲了下,她没有好转反而更难过了,硬生生在他怀里掉了两滴眼泪,鼻尖通红地吸了吸鼻子,“好矛盾。”

外面的人,想看你重返赛台,发光发热,像是爽文男主一样开启重归赛场的外挂,披荆斩棘,为国争光。

然而只有身边的人,才看得到,在所谓披荆斩棘的道路上,你留下的一步步的脚印。

脚印上可能带着血吧。

利剑挥舞时,斩断的荆棘落地,发出的是冰冷医学监控仪器发出的同款声音。

那些伤痛人们当然没有无视,给予最高的喟叹与赞美。

可只有身边的人才知道,躺在病床上的你也会很疼,病痛从来带着绝望,而不是可以随便用简单文字一笔带过的名词。

怀中结结实实地抱着软绵绵的小姑娘,男人视线定格在医院拐角的某处,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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