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一天的活,众人的手自然不干净,管理员正心疼的看着龚志跃等一双双脏手在书上留下的污痕,想阻止又觉得不好意思,人家总归是来帮忙的,这时闻言诧异的望了林磊一眼说道“在进门的左手边。”
虽然只是很平常的一眼,就已经让众人大吃飞醋的同时又感到不好意思,于是一个个找水龙头洗手去了。
林磊歉然的对管理员笑了笑,转身走到瓢雨的窗前,用力的把两个书架推开。
管理员也不说话,只默默的陪林磊把有可能浸水的书架一一推开。
这时,众人洗好手后进来了。
林磊对龚志跃说道“师傅,我洗手去了。”
“石头,你去吧”龚志跃的感受和这几个年轻人不同,他的女儿都快这样大了,也已经过了那种见到漂亮女人就想入非非的年纪,只是乍然听到这样一位有学问的叫他师傅,不免有些应对失措。
他书读的少,从小就出来做事,所以一直很崇拜那些学问高深的读书人,在他看来,这所大学里的人个个都是一幅文质彬彬、高深莫测的样子。
林磊来到门前的水龙头旁边正要洗手,不妨戴洪等运来了水泥、工具。几个人就着水龙头的水和起水泥来。
不一会儿,小三子带着梯子,领着高木匠也赶来了。
等到众人合力把窗户修好,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这期间那个管理员出去了一躺后又提着个小袋匆匆回来,并避着众人找龚志跃说了些话。
“我们回去吧”窗户已经修好,龚志跃决定回去休息又想起一事道“石头,你留下来帮管理员清理清理。”
众人虽觉不舍,暗恨龚志跃偏心不把自己留下来,主动提出又太露骨了,只得跟着龚志跃去了。
林磊默默的陪管理员清理书籍,干着干着,他终于控制不住的鼓起勇气问“姐姐,我能不能常来这里看书?”
管理员看着林磊那双充满求知欲望的眼睛,不禁想起多年以前政府举办“希望工程”时的一幅宣传海报来:海报上的字很少,主要是一个女孩照片的特写,那个女孩坐在课桌上,手里拿着笔,正睁大一双渴望知识的眼睛听课,而那双眼睛和现在望着自己的眼睛是多么的相似啊!
“你叫石头吧?我姓方,叫方心怡,你叫我方姐就行了。”示意林磊在桌旁坐下,方心怡打开带来的那个小袋子,拿出纱布、药水说道“石头,把手伸出来。”
方心怡轻轻拉过林磊的手,用药棉沾上药水细心的揩拭起来。
林磊劳累了一天,直到现在才感觉到松弛。
记得还是很小的时候吧!由于他顽皮划破了手,妈妈也是拿着自己的小手轻轻的涂上药水,对了,那个时候爸爸还在吧?林磊记起一个模模糊糊的男人身影,却怎也想不起他的脸貌来。
“石头,你师傅说你的手起茧后就没事了,我先帮你消了毒”方心怡擦完药水后用纱布包扎好林磊的手,转身走到办公桌的抽屉里拿了一样东西递给林磊说道“这是我以前在这所学校读书时用的校徽,以后你想看书就带着校徽来,过几天,方姐就要调市医院工作了,走前我会托人给你办一个借阅证的,石头,你是男孩子哦,不要哭了。”
林磊不想在这个新认识的姐姐面前流泪,只是他怎也控制不了那感动的泪水,他知道,自己这一天的遭遇将深深烙在自己的记忆中,永不磨灭,永难相忘!
良久,林磊慢慢回复了知觉,他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全身,没有发现任何不妥,只是觉得全身似是充盈着力量,一切都有如梦幻般不真实的感觉。
因为有了以前的经验,林磊发现石洞中也出现了缺氧的微兆,想起丢弃在岔口处的纤维袋,他暗忖凭自己现时的体能,应该能够游到那里,看来,他又得为生存而奋斗了。
爬到洞口,林磊深吸一口气,“哗”的一声潜入水中。
他用最快的速度游到岔口,很幸运的找到了一个纤维袋,当下也不敢久留,马上游回石洞,故伎重施的灌制了一袋自制氧气,坐下来等体能恢复得差不多了的时候,石洞中的空气开始浑浊起来。
林磊连忙潜入水中,继续往前游去。
很快的,林磊心中再次泛起奇异的感觉,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极为细微的变化。
这种变化不是很明显,如果不是在缺氧的水中根本难以察觉。首先,是憋气的时间延长了,肺活量凭空增加;其次是每到一口气快要憋不住的时候,脑部总是及时的传来一股电流般的能量刺激肺叶,也不知在肺部起了什么作用,竟然又撑过一节的时间,只是这种情形不能够重复两次,当撑到一定的极限后,脑部传来的不再是电流般的能量,而是晕眩的感觉,林磊连忙又在袋中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终于到达了暗河的出口处,这时袋里的空气所剩无几,林磊加力游出暗河出口,回头依恋的望了这条几乎吞噬了自己的暗河一眼往水面升上。
仰望着天空闪烁的星辰,林磊浮躺在伏龙河的水面上,全身放松。
逃出生天了吧?活着的感觉真好!
着天空繁星点点,也不知哪一颗才是那个沉睡在自己脑部的外星生命的故乡。
“砰”的一声,揣急的河水把林磊横撞在桥墩上。
从右肋处传来一阵剧疼,林磊用手一摸,谢天谢地,肋骨没有断,慌忙往岸边游去。
爬到岸上,林磊沿着防洪大堤走没多远,便被在堤上值夜班的防汛人员发现。
有几个人走了上来把林磊团团围住,几束手电光照射在林磊的脸上,使他睁不开眼,只隐隐约约的听得有人用手机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儿,一辆警车呼啸而至把林磊带上了车。
一双冰冷的手铐戴到了林磊的手上。
坐在警车的沙发座椅上,林磊这才注意到自己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短裤,赤着双脚,腰上缠着撕裂的布条,手上还拿着那个用来救命的纤维袋子。
肋骨处青紫一团,脑部、脸部、肩膀、大腿处隐隐作痛,估计是在暗河游行时擦伤的,当时全力求生倒不觉得,到现在仿佛一起发作似的,顿觉全身肌肤欲裂。
也难怪,凭他现在的形象,也确实让人怀疑。
“你叫什么名字?”一盏光线强烈的聚光灯照在林磊脸上,灯后面坐的刑警也开始讯问林磊“你是哪里人?”
“我叫林磊,滨河市人”林磊暗感不妙,偏又无法可施,敢情他们已经把他当作犯人在审问“我不是犯人,也不是精神病人,我的家庭住址是滨河路三八五号,母亲刘静文,我有一个弟弟叫王木,目前我在南国大学基建工地打工,由于南国大学有一栋旧楼坍塌,我被埋入了地下,历经千辛万苦才从地底暗河逃了出来。”
眼前当务之急是教人明白自己的处境,林磊只想匆匆了事,赶快回到母亲身边,回到那一直生活了十七年温暖而舒适的家。
“为什么你手里拿着个纤维袋?”声音中有了一丝感情的成分,也柔和了许多。
“我本来有两个这样的袋子,在暗河里,我全靠这两个袋子里贮存的空气才能逃出来,还有一个因为空气已经用完,被我丢在暗河里了。”
感觉到桌子上那盏聚光灯的光线照到了别处,林磊睁开双眼,朦朦胧胧的看到一位女警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半晌,那位女警又走了进来,弯腰凑近坐在灯后的男警耳旁低语一阵,然后拿起桌上的一叠材料纸递给林磊说道“林磊,这是一份调查笔录,你先看一遍,如果没有错误,请你签上名字。”
那位男警也走上前来,等林磊签好名字后打开了在他手上的手铐。在走出这间房子时,林磊抬头看了看,见这房间的门边挂了一块牌子“讯问室”
“我姓程,你叫我程叔叔就行了”那位男警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套衣服递给林磊说道“你先穿上衣服,等会我们带你去南国大学。”
等林磊穿好衣服,那位女警又递给林磊一个塑料袋子说道“林磊,先吃点东西。”
林磊捧着塑料袋,垂下了头。
他不想让他们看到他眼中的泪水,在地底暗河历经九死一生,他没流过一滴眼泪,只是默默的为求生存而奋斗,现在脱险了,这两位素不相识的警察虽然极为严肃,但他们充满爱心的行动使他倍受感动。
他猛的站起来,深深的鞠了个躬,说“谢谢您们了。”
在警车内,林磊没有说话,他默默的想着无数的人和事。
短短的一个月,他便尝遍了人间冷暖:王叔叔吝啬而又人性化的慷慨;唐老板能干而又刻薄的精明;师傅力所能及的帮助,方姐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呵护等等,这一切都令他的思维渐趋成熟,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长大了。
警车呼啸着驶进南国大学工地的时候,这栋坍塌的旧楼边已是灯火通明,路口也站满了林磊认识的和不认识,令他一时眼花缭乱。
林磊步下警车,众人已经欢呼着迎了上来。
这时,林磊看到了站在人群后面的母亲。
母亲旁边是弟弟王木和穿医生服的方心怡。
在弟弟和方姐的搀扶下,母亲正朝自己走来,她看上去好象憔悴了很多。
“妈——”
迎来的人群自发的让出一条路来。
林磊身形摇晃的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这段路好长啊!泪水静静的划过了他的脸庞。
终于走近了,就象在告诉母亲自己实现了一个承诺般,林磊低声说道“妈,我回来了”说完,他低头扑入了母亲温暖而厚实的怀抱。
刘静文用颤抖着的双手抚摸着林磊的头,嘴里喃喃念道“回来了,回来了——”
弟弟王木默默的张开双手搂了过来。
四周静悄悄的。
方心怡轻轻放开搀扶着刘静文的双手,轻轻的退了一步,用湿润的双眼看着这母子三人搂在一起,泪水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在现场的电视台记者不失时机的把这组镜头拍了下来,回去后连夜制作了一个名为“生命奇迹”的专题报导,并把这组镜头重播了两遍。
良久,刘静文拉着林磊、王木两兄弟的手,面对人群深深的鞠了个躬,大声说道“谢谢大家了。”
工地上掌声四起。
林磊这时才留意到工地和平时不一样。首先是路边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汽车,如印有红十字的救护车,闪烁着蓝光的警车,甚至还停着两部挖掘机车;其次,工地上的人很多,有警察、医生,还有肩上扛着摄像机的记者,那摄像机的镜头正对着自己。
还有,林磊在人群中看到了王叔叔,师傅及工友们。
师傅身上沾满了泥土,手上打了绷带,工友们也一个个狼狈不堪。
林磊渐渐有点明白了,这些人都是为了救自己而来的,他不禁用发自肺腑的声音大声说道“谢谢大家,谢谢大家了。”
“林磊先生,请问你是如何沉入地下的?”记者及时的挤上前来递过话筒问“你又是如何脱险的?脱险后有什么感想?”
“我们发现林磊先生头部有几处明显的淤血伤痕”一个戴眼镜的男医生挤过来拿过话筒说道“我们市医院将对伤者做一次全身检查,目前,伤者不宜太过激动,应尽量少说话。”
另一位机灵的记者见林磊似乎想说什么,连忙把自己手上的话筒递给他。
林磊接过话筒,歉意的望了那位男医生一眼说道“就让我说两句吧,要不然,即便是到了医院我也不会安心的,面对这么多关心我的人,我无法用言语表达我内心的感激之情,我知道,在场的包括各位领导、叔叔、阿姨们,你们今天之所以来这里都是为了想尽一切办法来营救沉入地下的我。”
顿了顿,林磊继续说道“当我在地下孤零零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是地面上的人一定会想方设法来营救我,我也曾经想过要静静的等候救援,后来,我发现地下的空气不足,才冒险潜入暗河,千辛万苦才逃了出来。”
说到这里,林磊已经泣不成声,他努力控制一下激动的情绪咽声说道“我再次的感谢大家,谢谢了。”
这时候那位男医生挥了挥手,招来两个抬担架的人把林磊架上了担架,并请刘静文和王木一起上了救护车“乒”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林磊走后,记者把话筒递给了亲临现场指挥营救的刘汉武副市长,说道“刘市长,现在林磊平安脱险,请您将几句话。”
刘汉武接过话筒说道“我只讲两句话。第一,市委很重视这次营救行动,专门从各部门抽调了精干力量协调配合,还有,在防洪大堤指挥抗洪抢险的夏书记和王市长也传来指示,要求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人救上来,当时,我感到肩上的担子很沉重,毕竟,一个十七岁孩子年轻的生命就等着我们伸出的援助之手啊!第二,能够看到孩子平安回来,我很高兴,也很感动,令我高兴的是,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孩子能够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单凭一己之力逃出生天,我为他自强、自立的精神而高兴啊!令我感动的是在营救现场工作的各位先生们不辞辛劳,没有一句怨言,完全是自觉自愿的默默工作着,我为我市有这么多的优秀市民而感动,而高兴,现在我还想多说一句话,先生们,你们辛苦了!”
工地上顿时欢声雷动。
记者转过身来面对摄像机继续说道“各位观众,有关南国大学旧楼坍塌以及营救遇难者的现场报道就播放到这里,谢谢收看。我们曾找水利部门的有关人员了解到,从南国大学地下暗河处至伏龙河河床上的暗河出口,这段水程长达一千多米,在没有任何潜水设备的情况下,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孩子是如何潜过这漫长的一千多米水程而逃出生天的呢?这确实是一个迷,也让人费解,由于林磊正在前往医院接受治疗的途中,所以目前我们还无法找到答案,本台第八演播室将继续予以关注,为各位观众做有关后续报道,谢谢。”
“下面是我们请潜水员携水下摄像机拍摄的几个镜头,或许能为我们解开这个迷提供一些线索。
接下来电视台播放了潜水员潜入旧楼底层拍来的镜头:灌了水的一楼教室到处漂浮着各种杂物,当镜头进入水里就能看到林磊当初扔在一旁的铁锤,铁锤旁边是一个可容人出入的洞口,进入洞口不远处有一根钢钎,再深入下去就是黒沉沉的暗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