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主位上的杨守成身体笔直,此刻打量杨旭的目光更是无比锐利,而他的不发一言让不大的偏厅里气氛顿时变得紧绷起来。
半晌后,杨守成终于收回了凌厉的目光,冷沉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的响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旭儿,你说出此话可想过被杀的那八个人?”
窦千户下令伍百户抓人,那也是有理有据,是因为张氏牵扯到人命案里,可杨旭此言却是让杨守成徇私枉法。
“我……”面色刷的一下苍白,杨旭张了张嘴,想起那一日清晨放在丘府大门口的八具尸体,他们即便是地痞无赖,可罪不至死!
可让他看着张氏病死在大牢里,杨旭发现自己做不到,这一瞬间,杨旭再次茫然起来,如同困兽一般,焦躁不安却又无可奈何。
杨守成过分平静的目光看着进退两难的杨旭,沉声道:“若内不能克事亲之道,外岂复有爱主之忠?”
这话意思是说:如果连孝敬亲人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报国忠心?
而这也是丘瑾瑜这两日安抚杨旭时说的话,杨守成此时说出来了,便表示他对杨旭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你和小鱼更是熟悉,为何不询问小鱼解决之法?”杨守成追问了一句,身为父亲他看得出旭儿对湛非鱼的亲近,或许也是因为这几年在石头村旭儿连个玩伴都没有。
杨旭也知道隐瞒不用,老实的回答:“是小鱼派人带着禁龙卫的令牌去了卫所,窦千户这才下令抓人的。”
所以说杨旭即便不会怪罪湛非鱼这个“始作俑者”,但他也知道这事和她没办法商量,人就是她让抓的,难道还能让小鱼再放人,那当时就不会下令抓人了。
至于丘宗羲和杨守成、杨老将军,杨旭知晓张依依当年的所作所为,因此他也没这个脸去开口,如今向杨守成请求,也是因为找不到办法了,而张依依的病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把该说的话都说了,杨旭脑子里反而没那么混乱了,这会愧疚的看了一眼面容严肃的父亲,“爹,我做不到看着她去死,就当是我还了她的生恩,日后她若是再草菅人命,一切都和我无关。”
杨守成最担心的是杨旭因为张氏的入狱而和湛非鱼生了芥蒂,甚至存了怨恨,这会看着可怜又无助的儿子,杨守成神色不由舒缓下来。
“张氏当年离开杨家投奔镇边侯府,我和你爷爷并无任何怨恨,甚至还感激她生下了你,可常言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杨家可以既往不咎,但大庆律却容不得她草菅人命。”
“我知道。”杨旭明白的点点头,双眼瞬间黯淡下来。
杨守成起身走了过来,安抚的摸了摸杨旭的头,“爹和你爷爷商量过了,那八人之死和张氏有关,但背后的指使人却是镇边侯府,等朱县令审案之后,爹会上书朝廷……”
听完这番话话,杨旭抬起头,愣愣的看着神色平静的杨守成,喉咙一下子像是被棉花给堵住了,“不行,兵权是我们杨家安身立命的根本,一旦上交了朝廷,那日后……”
杨旭虽然不擅谋,可他也不傻,当年圣上之所以网开一面,一方面是因为杨家的确是被冤枉的,圣上心知肚明,朝中百官也都知晓,圣上若是赶尽杀绝,不单单寒了臣子之心,也会让人认为圣上暴虐弑杀。
另一方面是因为杨家旧部的存在,杨家虽然倒下了,可只要那些忠心耿耿的下属们还在,那么圣上就不敢对杨家下杀手,担心走投无路的杨家被迫谋反。
可一旦杨家把兵权主动交了出去,就等于把保命符交出去了,而且杨老将军和杨守成没有了功勋战绩,那就是普通百姓,他们如何还如何带兵打仗?如何在军中立威?
“如你之前所说,她生下你,这边是天大的恩情,还了这份生恩,旭儿你日后便可了无牵挂了。”杨守成并不在于功名利落,同样的,杨老将军也是如此。
将军的头衔是尊荣同样也是虚名,舍了便舍了,绝了张氏日过纠缠旭儿的后患,杨守成和杨老将军都认为太值得了,更何况此举还能让圣上放下戒备,重用起复的杨家,这就足够了。
当然后面这层深意,杨守成并没有告知此刻愧疚不已的杨旭,只希望旭儿日后可以坦然的面对张氏。
……
杨守成前后待了半个时辰就离开了,也对,杨家即将起复,杨守成估计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能抽出时间来开解杨旭已经是难能可贵。
丘宗羲本就不在乎这些虚礼,所以和杨守成打了个照面,就摆摆手让人走了。
此刻,书房里,湛非鱼刚绞尽脑汁的写完一首诗,这会看到推门进来的丘宗羲,顿时头皮一麻,自己耳朵又要遭殃了,丘老先生骂人时绝对是中气十足。
“你说你文章写的花团锦簇的,怎么作诗就不开窍?”拿起墨迹还未干的诗作看了起来,丘宗羲无比嫌弃的看着咧嘴笑的湛非鱼。
小姑娘这一点倒不错,脸皮子够厚,不会像那些后宅女子,死要面子活受罪,被人欺负了还得端着世家贵女的端庄贤淑的架子。
湛非鱼小嘴一张,吧唧吧唧就说起歪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老天爷既然给了我写文章的才华,自然要收走我作诗的天赋,强求不得。否则我若是样样都强,那大庆朝的读书人还怎么活?”
“被一个小姑娘的才华给压的死死的,若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岂不是要活活气死。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先生,我救的可是千万万读书人的性命。”
丘宗羲冷嗤一声,没好气道:“你这般口才绝对可以在金銮殿上舌战群儒,你老师当年就有这本事!”
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