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狠狠抹了一把脸,想到美人妆前发生的一幕,不由骂了一句,“真是活见鬼……鬼……有鬼啊……”
惊恐的叫声响起,男人疯了一般往门外跑了去,而他身后,一把菜刀凭空出现了不说,而且还跟在男人身后追了过来。
快跑到院门口了,男人回头一看,这染血的菜刀竟然追来了,男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又惊恐万分的叫了一嗓子,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跑太快,步子不稳的男人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身后也传来哐当一声响,左右邻居听到这喊叫声,不由纷纷出来一看,只看到男人摔在地上,身后还有一把染血的菜刀,不由吓了一跳。
“这是遇到歹人了?”胆小的人躲在门口,唯恐歹人没跑走,又会拿着菜刀来杀人。
“有鬼!有鬼啊!”男人趴在地上惊恐万分的嚎叫着,被吓狠了,刚要拉他起来的邻居就闻到一股子尿骚味,定睛一看,得,男人竟然被吓尿了。
短短半日的时间,南宣府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一开始传的只是美人妆铺子前的事,之后传的就是男人被鬼吓尿的事了。
……
陈家米铺是南宣府最大的卖米的铺子,和经营普通的铺子不同,米铺背后若没有靠山,这生意是铁定做不起来的。
就说运送米面这一块,在漕运如果没有过硬的关系,这一整船的米能不能安全运到码头就不知道了。
而且江南道盛产稻米,所以要想卖上价格,米还是得往其他地方送,这价格才能卖上来,所以每年新米上市,米铺就要拿出大量的银子收购稻米。
一般的商贾可拿不出这笔银子,陈家米铺遍布江南道几个州府,每一次收新米动辄几万辆银子,多则十万两之上。
正在大快朵颐的陈胖子把筷子往桌上一丢,食欲全无,“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是,少爷。”站在一旁的柴颐又把原话复述了一遍,“那三人去衙门自首了,说是收了银子所以诬陷美人妆,五十两银子被衙门没收了,人也被打了三十大板。”
“他脑子是浆糊做的吧?”陈胖子气的嗷嗷直叫唤,蹭一下站起身来,至少两百斤的肥肉晃荡起来,“就算是裕王府的铺子又如何?这里是江南道,是我陈家的地盘,是龙也得蜷着,是虎也得盘着!”
陈老爷并不是陈家嫡系,而是没出五服的旁系,可即便如此,只要姓陈,他们就能在江南道横行,谁让他们是大皇子的外家!
柴颐等陈胖子的怒火发泄的差不多了,这才低声把街上的传闻说了出来,“他们三人都被吓破胆了,担心遭了报应,所以才去衙门自首的。”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不是做了亏心事,所以怕了,比起银子来还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因为太胖而挤在一起的绿豆眼努力睁大了几分,陈胖子看着柴颐喃喃的问道:“这种鬼话竟然也有人相信?”
柴颐之前听完后也感觉无比荒唐,可事实却是南宣府的人都相信了。
大家传的神乎其乎的,不单单美人妆的生意没有受影响,连街市其他铺子的生意都好了,尤其是那些小摊子,价格那叫一个公道,童叟无欺啊!
“所以即便本少爷拿银子,也没有人敢去美人妆闹事了?”陈胖子虽然贪吃,可脑子还在,他这一琢磨就知道有麻烦了,美人妆好好的,他还怎么英雄救美?还怎么让柳掌柜的投怀送抱?
“是的,少爷,这些手段只怕都用不了。”柴颐也很是恼火,原本还想借着少爷的手整治柳掌柜,到时候少爷抱得美人归,而香胰子的配方则落在自己手里,谁能想到这么离奇的事情竟然也会发生。
胖的好似猪蹄子一般的手往桌上一拍,陈胖子怒道:“你去找个药来,本少爷亲自出马!他们怕鬼,本少爷可不怕!”
大皇子日后一旦登基,那就是真龙天子,他身上有一半是陈家的血液,如此一来陈家也等于有龙气庇护,还需要怕什么鬼怪吗?
柴颐没想到陈胖子竟然要亲自出手,不过这药可不好找,至少不能伤害少爷的手,如此一来,柴颐还是决定去黄俪,让她回黄家一趟,秘密把药给弄出来。
……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湛非鱼一劳永逸的解决了美人妆的事之后,就让人递了拜帖到章府,既然来了南宣府那肯定是要拜会章知府的。
“小姐这边请。”负责引路的却是章府大管家,足可以看出章知府对湛非鱼的重视程度。
“有劳了。”湛非鱼微微点头,也顺势打量了一下章府。
章知府为官清廉,但府邸却处处透着精致,想来都是章夫人的功劳,毕竟章大人只是耕读之家出身,所有俸禄都拿出来也打造不出这样一座精致华美的府邸。
“染墨,那是个小姑娘?怎么去了前院?”远远的,站在二层的观景楼上,身着粉色襦裙的女子惊诧的开口,太过于震惊之下都顾不得什么仪态了。
被叫做染墨的丫鬟也不过十四五岁,这会也伸长脖子看了过去,同样也是一脸见鬼般的震惊,“难道是大小姐的好友?可即便如此也该去后院的啊,而且怎么是大管家引路!小姐,难道传言是真的?大人真的要给大小姐招赘,所以连她的朋友都能去前院!”
高门大户的规矩森严,尤其是孔氏管家,这规矩就更严了,前院和后院那叫一个泾渭分明,过道两头的月亮门还都设有奴仆看守,等入夜之后,两道门都会上锁,确保前后院的人不可能乱闯。
“我要去告诉老夫人。”包莲儿双手拎着裙摆就咚咚往楼下走了去,说是告诉章老夫人,何尝不是在告状。
这管家的是章夫人,而如今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却被带去了前院,这难道不是当家夫人的失责吗?
待客的正厅,章知府端坐在主位上,目光复杂又诡谲的看向湛非鱼,一想到这两日的传闻,章知府实在想象不出以湛非鱼的沉稳聪慧,怎么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来。
“大人,学生不妥之处还请大人多多包涵。”湛非鱼不得不站起身行礼尔后请罪,毕竟这装神弄鬼的事是自己干的。
“无妨,想必短时间之内南宣府不会有坑蒙拐骗之事发生。”章知府不在意的摆摆手,示意湛非坐下来说话。
曾经多少人想要拜师顾学士,却都被拒绝了,甚至连狂生明三亦是如此。
虽然只接触过几次,可明三公子的天赋那是有目共睹的,章知府忍不住想难道是因为这些人行事太过于规矩,反而让顾学士不喜?
毕竟没哪个读书人能干出装神弄鬼的事来,关键还装的这么像,一点破绽都找不到!那收了银子的卖鱼贩差一点就被吓傻了,听说现在都不能看到菜刀,一看到菜刀就直呼有鬼。
“四月的府试你准备的如何?”章知府说起正事来,上泗县这一次的县试可谓是状况不断,这让章知府忍不住怀疑到了四月府试,说不定会有更大的麻烦。
明显发现章知府看向自己的目光很是诡异,湛非鱼只能压下尴尬,一本正经的回答:“学生必定竭尽全力。”
“不患人之不己知,知其不可而为之。此句出自何处?如何破题?”章知府一番寒暄后还是和天底下的读书人一般,看到有读书天赋的小辈,总要考校一番。
这一上来就是截搭题,好在湛非鱼每日都要写文章,这瞬间就进入了状态,“不患人之不己知,此句出自《论语·学而》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意思是孔子说:“不担心别人不了解自己,只担心自己不了解别人。”
湛非鱼余光瞄了一眼门外,却是接着回答:“第二句出自《论语·宪问》”
子路宿于石门。
晨门曰:“奚自?”
子路曰:“自孔氏。”
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此两句合在一起,题目大致的意思便是:不担心别人不了解自己,自己只需要做那个明知道做不到却还要去做的人,这题本意说孔圣人孜孜不倦、锲而不舍的执着精神。
湛非鱼的破题便要基于此,别人不了解你,或许会误会你,更严重还会批评指责,但你却需要信念坚定,目标明确,不被外人外物所影响,坚定而执着。
而此刻,正厅门外的几人却是听的一头雾水,完全不懂湛非鱼在说什么,也听不懂章知府在指点她什么。
“翼儿,你可听明白了?”包莲儿低声问了一句,目光期待的看向身旁拿着文章的弟弟包翼。
常言道穿了龙袍不像太子,而此刻的包翼完美的诠释了这一句话的意思,即便是身着锦袍长衫,头戴玉冠,可他这畏畏缩缩的模样,怎么看都显得小家子气十足。
“我擅长诗词,这文章才开始入门。”包翼苦着脸给自己辩解了一句,似乎感觉这话挺有道理的,原本佝偻的身体倏地一下站直了,对啊,自己读书迟,听不明白不也正常。
“翼儿言之有理,莲儿你也别整日盯着翼儿读书,我们这样的人家并非科举一条路,当个酸秀才有什么好的,日后让你表哥在衙门给你谋个差事,早日娶妻生子,给包家传宗接代才是正事!”拄着拐杖的老夫人趾高气昂的开口,眼刀子往身后看了去,生子这两个字明显是说给章夫人孔氏听的。
“姨母你放心,我记着呢,一定多生几个大胖小子,让姨母你高兴高兴。”包翼声音都响亮了几分,读书他不行,可生孩子绝对没问题!即便是这女人不漂亮都没关系,蜡烛一吹都一样!
章老夫人顿时高兴起来,激动的拍着包翼的胳膊,“是,不愧我是包家的好儿郎,翼儿你放心,姨母一定给你多挑几个姑娘,腰细屁股大,一定都好生养的。”
正厅里,正在答题的湛非鱼目瞪口呆的看着章知府,耳边回响着腰细屁股大五个字……
章知府差一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正因为知道自己母亲不靠谱,所以他才没把湛非鱼带去后院,毕竟去见了自己的夫人,总不能不拜见章老夫人这个长辈。
可章知府千防万防的还是没防住,章老夫人不但来了前院,还在正厅门口说起这生养的话来。
再看着呆愣愣张着嘴巴的湛非鱼,章知府感觉自己的老脸已经丢尽了,日后他再也没有颜面考校湛非鱼了。
门外,孔氏还没来得及阻止,章老夫人嘴巴一秃噜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孔氏压着暴躁的情绪,面容温婉又得体的劝了一句,“母亲,还有客人在,这些话还是私下里说。”
章老夫人不高兴了,脖子一梗,一大串话又脱口而出,“一个黄毛丫头算什么客人?我家翼儿娶妻生子难道不是大事?非得像你这样,十多年了就生了个丫头片子,让我们章家都断子绝孙了!你要是真贤惠,就给我儿多纳几个妾室,多生几个儿子出来!”
这话题比腰细屁股大更劲爆了!湛非鱼立刻低下头装作不听不看不说的聋哑人,她日后再也无法正视章大人了……
“母亲,慎言!”章知府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是自己思虑不周,他应该在外面寻个清净的茶楼见湛非鱼。
章老夫人看不惯孔氏这个儿媳妇,但是对身为知府的儿子却是极其看重和喜爱,让包莲儿搀扶着自己,端出老夫人的架子进了正厅。
“这是谁家的小姑娘?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身为女眷怎可来前院!而且既然登门做客,怎么没有长辈陪同,而且还两手空空,说是来做客的,我看更像是来打秋风的!”端坐在主位上,章老夫人估计是极其不喜小姑娘,所以这一开口就是一顿指责。
这是章大人的娘,即便说话不得体,那也是个长辈,不看僧面看佛面,湛非鱼依旧低着头,倒也乖巧,“老夫人说的是,我记住了。”
章知府感觉自己的脸面已经碎成渣,捡都捡不起来了,偏偏这是将他含辛茹苦养大的寡母,性子还执拗,章知府此刻但凡敢反驳一句,章老夫人就能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湛非鱼如果反驳了,章老夫人必定会火冒三丈,可她这样乖顺,又让老夫人有种拳头打进棉花里的憋屈感,老脸刷的一下就沉了下来。
“母亲。”孔氏见状就知道不妙,抢先一步开口:“母亲,湛小姑娘的老师在京城为官,日后夫君能不能调回京城就得看顾大人愿不愿意帮忙了。”
比起南宣府,章老夫人自然喜欢京城,那可是皇上住的地方,说出去都有面子,所以这会看着湛非鱼,章老夫人顿时眼睛一亮。
“小姑娘你几岁了,虽然胖了一点,不过身子骨看着强壮,我家翼儿还没有定亲,既然今日碰到了,这就是缘分……”
章老夫人看湛非鱼就跟看到了金娃娃一般,即便章知府和孔氏接连的开口,也没办法打断章老夫人的话。
我是谁?我在哪里?湛非鱼第一次发现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当腰细屁股大五个字从章老夫人口中落到了自己头上,湛非鱼再一次石化了。
“程礼,你赶快写信把婚事定下来,日后你可以升迁了,翼儿也不需要读什么书了,直接让他老师给谋个好差事!”章老夫人越想越是激动,这亲事定的好啊,翼儿也有了大靠山,到时候她倒要看看孔氏还怎么显摆嘚瑟!
“章大人,我先告辞了。”湛非鱼表情木然的开口,再不走她怕孩子都要生出来了……
章知府摆摆手,他已经无力开口了。
孔氏左右不是第一次丢脸了,所以她都习惯了,站起身来,气质温婉而柔和,“我送你出去。”
章夫人/夫人好厉害,这才是真正的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湛非鱼和章知府敬佩的目光同时看向孔氏,也意识到自己的定力还不足。
“我……”章老夫人话还没说完,还想拿个定亲信物给湛非鱼,可看她走的这么快,章老夫人也不强求了,还省下了好东西。
“表哥。”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包莲儿抬起头来,仰慕的看向章知府,扭着细腰走过来,“茶水喝完了,我给表哥斟茶。”
包莲儿脚下一个踉跄,啊一声叫了起来,连人带手中的茶壶一下子向着章知府扑了过去。
正感觉丢了面子的章知府还没有反应过来,胸前已经被茶水泼湿了,好在他已经回过神,在包莲儿倒向自己怀里时,双手一推把较弱无骨的宝莲儿给推了出去。
“母亲,我衣裳湿了,我先回去换一身衣服再去府衙。”丢下话来,章知府大步往门外走了去,对着一旁的老管家使了个眼色。
年过五十,却依旧要和二三十年前一般保护大人的清白之身,老管家雄赳赳、气昂昂的守在房门外,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力保不让任何人闯进卧房里,让大人能顺顺利利的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