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谢谢后,屋内再无动静,云七姜的花绳也不翻了,过片刻,她睡着了。
展怀迁不禁伸出手,然而指尖触碰的,是冰凉的矮几桌腿,亦是他们之间的高墙。
弱冠那一年,他决心从军,没多久,西南便起了冲突。
出征在即,到惜园辞别母亲,进门前想好了,倘若母亲不舍,要挽留他不赴险境,他就留下不走,不愿娘亲伤心。
然而比起父亲,母亲更为洒脱,只含笑说一句:“保重身子,早早归来便是。”
彼时初秋,枫叶微红,满园橘树梨树皆是硕果累累,小丫鬟摘了一筐青橘来,母子俩坐在亭中,母亲玩笑着剥了橘肉给他吃。
那浓郁芬芳的酸,至今想起来,还能叫展怀迁眉头紧锁,透彻的,不掺一丝丝甜的酸,母亲却甘之如饴。
她说:“这几棵树,是你舅舅南下带来给我,最是甘甜清嫩,养了两三年才结果。虽是南橘北枳,然种橘得枳,便安心食枳,他年得橘,又多食橘之趣,人生一世,当及时行乐。你愿从军,便金戈铁马去杀一场,娘不愿叫人困着,自然也不会困着我儿。”
转眼到了今日,展怀迁也有了不愿困住的人,他想留七姜在身边,但舍不得她余生都不再快活。
“便是两年,也足够了……”
展怀迁闭上眼,心口竟是一阵钝痛,相识的日子那么短,也会有情深如此吗?
是啊,他究竟喜欢云七姜什么?
一夜静谧,隔日天晴,万里无云,上午就有人传话到秀景苑,说二公子若得闲,要带妹妹一道去听书。
四夫人这几天精神萎靡,管也懒得管,反倒是玉颜听了,将妹妹叫来跟前说:“待姐姐好了,满京城的茶楼咱们都去得,眼下还是留下陪我,二哥哥和嫂嫂难得出门一回,不论是听书去,还是游春去,咱们都别跟着。”
玉颂连连点头,眉眼弯弯地说:“姐姐放心,我心里明白着呢。”
且说展怀迁今日回兵部告假,本不是什么难事,奈何打算回府时,叫一桩事牵绊了,待他匆匆赶到家中,早已过了午饭的时辰,观澜阁里一片静悄悄。
“二哥儿,您回来了。”屋檐下打瞌睡的小丫鬟,醒来上前道,“少夫人出门去了。”
展怀迁问:“出门?”
他心里想着,说好的,让七姜等他回来,带她去听书。
小丫鬟却递给他一张纸条,还带着几分困倦说:“少夫人不知怎么的,今天一直坐在那儿,后来就带着嬷嬷她们出门去,嬷嬷说,您要是回来,请您照着这里找去,少夫人在那儿听书呢。”
“好……”展怀迁接过纸条,是张嬷嬷的字迹,他记下茶馆的名字,立时进门换了衣裳,外头丫鬟们还没回过神,哥儿就一阵风似的走了。
暮春好时节,踏春游玩的多,茶馆听书的少,七姜来到时,还有宽敞的雅间能坐,底下大堂坐了四五成,不那么吵得人耳朵疼,倒也安逸。
“嬷嬷,公子会来吗?”
“一定会来。”
“那为什么不等公子到家,咱们再一起出门呢?”
“早早来占个雅间,不好吗?”
“今天也没什么客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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