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片刻,七姜听见展怀迁起身的动静,不知是要去喝茶,还是做别的事,片刻后才回来,却是轻声道:“我去看看门外有没有人,想告诉你,表哥给的字条,不仅仅是救玉颜,我今日才得知,他们多年前就已情投意合。只因我爹娘分离,司空府虽不曾迁怒父亲,到底也不愿再与展家联姻,那时候外祖家的兄弟姐妹尚未婚配,表哥作为嫡长孙,他实在不敢开口,就想着先考功名,做个好儿孙。”
展怀迁的声音太轻了,七姜不禁转过身来,想听个仔细。
“可惜玉颜出嫁那年,我家外祖母病了,舅母和表哥陪同她去温泉山疗养,正好甄家向婶母提亲,前后不到两个月,玉颜就出嫁了,等表哥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心里有表哥,玉颜怎么不逃跑呢?”七姜忍不住问道。
“这要问她了,可笑的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展怀迁苦笑,“我哥说,过去他每次来家与玉颜相会,我都是他们最好的掩护,可我却像个傻子和瞎子,没看出半点苗头,直到今天我哥告诉我之前,我都没敢想是这样的事。”
七姜很小声地念:“我可没给你妹妹送东西……”
展怀迁笑道:“说了,我信你。”
七姜嗯了一声,便问:“那往后呢,听张嬷嬷她们说,京城里的女眷少有改嫁的。我们那儿不一样,会盼着年轻妇人改嫁后,再多生些娃娃,都不用守孝,很快就会有人上门提亲的。”
展怀迁说:“看来不论是京城,还是你们那儿,对守寡的妇人都不太好。即便是你的家乡,改嫁与否,依然要得到亡夫家中长辈的应允,她们自己做不了主。”
七姜偶尔也会觉得,展怀迁能和她想到一块儿去,本来嘛,她也相信这是个好人的。
“我哥说,他要正大光明娶玉颜,因此麻烦还在后头。”
“我觉着甄家那个老毒妇,是不会答应的。”
展怀迁道:“她不答应,自然也有让她答应的法子,可伤筋动骨,少不得许许多多的麻烦,舅舅和父亲都会牵连进去,哪怕这些都能熬过去,就怕玉颜身心俱损,撑不到那一天。”
七姜问:“还有什么法子,可以绕过甄家的老毒妇吗?”
展怀迁说:“倘若甄家二郎生前留有遗言,允许玉颜在他过世后改嫁,那就好办了。”
七姜不禁坐起来:“就编个遗言好了,谁又知道真假呢。”
展怀迁摇头:“口说无凭,需有遗嘱,字迹印章,一样都不能少。”
七姜问:“字迹能照着写吗,你们写字不是都照着帖子的?”
展怀迁说:“伪造遗嘱,对逝者大不敬,若有人说甄家二郎阴魂不散,玉颜会害怕。”
七姜想了想,满不在乎地说:“那不是还有她爹吗,还有爷爷。”
展怀迁没明白:“我……不懂你的意思。”
七姜一本正经地说:“神仙鬼怪这种事,要信就大家一起信,你们家祖祖辈辈那么多,老祖宗在阴司间里,难道还打不过甄家的鬼吗?”
展怀迁呆住了,这是他一辈子都没听过的新鲜话。
七姜躺下说:“对活人在乎这个顾忌那个,我也不说什么了,人都死了,你们还在乎,我实在气不过。你想,要是能有遗嘱,就能绕过老毒妇,不是最容易的法子?我们又不是拿来干坏事,只是给你妹妹一个自由身,不让她再受折磨。”
展怀迁说:“我记下了,之后与他们商量,兴许能行。”
七姜满意了,她也算睡过一觉,不能再这么精神下去,不然后半夜就合不了眼了,于是舒展腿脚后,安生盖好被子,静静地闭上眼睛。
“你这两天,总是梦里哭泣。”展怀迁说,“想家了吗,还是做恶梦?”
七姜睁开眼,她在梦里哭了吗,至少今晚,她只是哭着睡着了。
“虽说我们约定了两年,但这两年里,我可以陪你回家乡。”展怀迁说,“或者派人将岳父岳母接来,不要哭,可以和我商量。”
七姜说:“不必了,我只想度过这两年,不想给你添麻烦。至于我爹娘,千万别接他们来,我一个人被指指点点嘲笑刻薄就算了,见到我爹娘也这样遭罪,我会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