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怀迁笑道:“您不说,过几天她受不了了,还是一样的结果,她见不得糟蹋粮食。我听父亲的意思,因朝廷减收,恐怕家里会有新的规矩,往后少些浪费的事。”
张嬷嬷说:“大老爷真心喜欢儿媳妇,奴婢瞧着高兴,可这份喜欢,必然也会给少夫人带来麻烦。”
展怀迁明白嬷嬷的意思,说道:“好在她不是能随便被人欺负的。”
张嬷嬷说:“今晚这事儿,您说四夫人不能做主吗,那不能够,她就是拱火让少夫人和老太太不对付,她干岸上站着,坐收渔翁之利。”
展怀迁问:“这话,您对她说了吗?”
张嬷嬷谨慎地摇头:“可不敢提,咱们少夫人眼睛里干净,慢慢来,今天的事我都后悔了。”
展怀迁道:“有您在她身边,父亲和母亲都放心了。”
“那哥儿自己呢?”张嬷嬷笑眯眯的,又怕孩子害羞,就没再多问,拿着账本说,“明起先教少夫人看账本,从咱们院里吃饭的小账学起来,总有一天,这家能交到少夫人手里。”
那之后,离开嬷嬷的屋子,展怀迁回到卧房,外头的热闹已停当,夜也深了。
七姜还没睡,披着衣裳坐在窗下,像模像样地拨着算盘,在纸上写写画画,要安排往后这一院子人吃饭的事。
“你会拨算盘?”
“我娘教的,家里交粮食、卖粮食的时候,不会算数会被骗。”
展怀迁坐下道:“不知道之后会有什么麻烦,但这件事我赞同你,可有些话,也容我向你说明白。”
七姜放下笔,应道:“所以我在等你,你说回来要讲的。”
“是吗?”展怀迁莫名有些高兴,但看了眼七姜写写画画的东西,她不会写字,都是她自己的记号,能写的几个也是歪歪扭扭,不禁问,“要不要我教你写字?”
“嬷嬷会教我,多谢了。”七姜大大方方地说,“还有今晚的事,谢谢你什么都不问,就替我撑腰。”
展怀迁苦笑:“最好别有下回,就算朱嬷嬷的奴籍在我们家中,可你愿意杀人吗?”
七姜不屑地摇摇手:“我是吓唬她,只在刚上手用了劲,后来她喘不过气,都是她自己吓出来的。”
展怀迁松了口气:“但以后能说理的事,能不动手就别……”
七姜呵呵一笑:“我看你家嫂嫂和妹妹都是讲道理的人,她们过得好吗?”
展怀迁无言以对,至少眼下,云七姜每一次动手,都是因为别人先动手,她从没有故意欺负人。
七姜说:“和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太费嗓子了,上手啊,打赢了你就赢了。”
展怀迁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清了清嗓子说:“关于浪费一事,且不论我们家那些管事和外面的庄头,从中抽了多少油水,倘若满京城的大户人家,都把钱藏起来只吃够吃的,那些农户牧户卖不出东西赚不到钱,就不愿再种地畜牧,会离开这里另谋出路。于是市面上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粮食就越来越贵,很快会天下大乱。”
七姜一面思考,一面摇头:“我不明白。”
展怀迁说:“至少在京城,并不是家家户户自给自足,可以说大部需要靠采买来获得食物,和你们村里的日子不一样。那么像我们家这样的门庭,一些不必要的花销,也就成了必要的了。”
七姜说:“也许你有你的道理,可你们没过过连野草都没得吃的日子,我才十七岁,就经历过三次饥荒,我没饿过肚子,是我爹娘有算计会过日子,可我们村里的邻村的,多少人活活饿死,你知道吗?”
展怀迁颔首:“我只是听说,不曾亲眼见过,这两年在西南打仗,才真正见识到了百姓的疾苦,你说的没错。”
七姜说:“这样吧,买菜该花的,我一定也花,毕竟我又不图你们家的钱,可至少咱们院子里,不能再有吃不完就倒了的事。明明只是中午做多了的,干干净净,可放到晚上就不吃了,这就是金山银山,也不够你们造孽的呀。”
展怀迁应道:“你做主就好,往后……”
他顿了顿,继续说:“至少这两年里,观澜阁里的事你说了算,但府里的事,不论如何还是祖母为尊、婶母当家,你看今日我若不赶回来,你可能逃不过一顿鞭打。”
七姜立刻欠身致谢,笑着抬起头:“我们算不算两清了,我爹也曾经救过你爹。”
展怀迁好奇:“话说回来,关于二十年前的事,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七姜摇头:“我怎么能知道,那会儿我的上辈子可能还没死呢,也许我还是个大人物。”
展怀迁忍不住笑了。
七姜不服气地问:“你笑我痴心妄想吗。”
展怀迁忙摇头:“没有,不是。”